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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暗处,成群老鼠挤在窝里,听着头顶雷声回响。简陋住家里,平凡男女将百叶窗拉上,打开灯,捧着热腾腾的茶,簇拥在炉火旁。即使是在孤单的别墅里,魔法师也想尽办法逃离这场永无止境的雨。他们潜入工作室,把铁门牢牢拴上,燃起阵阵氤氲温香,徜徉在遥远国度的梦想中忘了自我。
老鼠、普通人和魔法师全都安安稳稳地躲了起来,而谁能怪他们呢?街上一片荒凉,整个伦敦停摆。马上就要午夜了,风雨愈来愈强。
只有脑袋不正常的人才会在这样的夜里出门。
哼哼。
倾盆大雨中,有一处七条路交会的路口,中央矗立着一座花岗岩基座,上头是一座体型庞大的人骑着马的雕像。他挥舞着一把宝剑,豪气干云地一吼,表情生动地凝结在脸上。那匹马岔开两条后腿,伸出前腿,立了起来。它或许是在表示自己桀骜不驯,或许是准备冲锋陷阵,或许只是想把背上那个胖子给甩下来。答案是什么,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但,快看,马腹底下基座正中央坐着一只大灰猫,尾巴优雅地收在身子底下。
那只猫假装没注意到那吹皱了它湿透皮毛的寒风。它美丽的黄眼睛一直凝视着黑暗的深处,仿佛想要把雨望穿。只有那对微微下垂的小耳朵显示它对周围环境的不满。除了其中一只耳朵偶而会动一动,整只猫仿佛是石头刻的。
夜色渐沉,雨势渐大。我郁郁收起尾巴,监视着道路。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就算对人类来说,四个晚上也不算多长的时间,对我们这些从异世界来的高等灵体而言,更是转瞬即逝(※严格说来,异世界并不存在时间。就算真的存在,也不是以线性方式存在,而是以一种迂回返复的方式存在……听着,这是个很复杂的概念,我也很乐意和你讨论讨论,不过现在似乎不是最佳时机。以后记得提醒我。)。不过,过去这四个晚上过得还可真慢。我每天晚上都在伦敦的中心地带巡逻,寻找那个不知名的掠夺者。老实说,我并不孤单,还有几个不幸的巨灵和一大堆魔精陪伴我。那些魔精惹了不少麻烦,不是想躲进桥底或溜进烟囱开小差,就是被雷声或彼此的影子吓得魂不附体(※恐怕是名副其实的魂不附体。一切都乱成一团,很不方便。)。实在没办法让它们规矩一些。雨一直下个不停,下到灵髓都快溃疡了。
不消说,纳桑尼尔一点也不同情我们。他说,他自己肩上的压力很大,需要马上就有成果。而他局里那一小群提供巨灵来执行巡逻任务的魔法师也不听他指挥。言外之意就是,他们摆明了就是不合作,不喜欢被一个小毛头使来唤去。老实说,谁能怪他们呢?不过,每个晚上巨灵和魔精都还是闷闷不乐地在白厅的灰色石瓦屋顶上集合,再依照命令分头巡逻。
我们的目标是保护市内几处著名的观光地区,纳桑尼尔和他那名叫塔罗先生的直属上司认为这些地方可能会遭受攻击。我们收到了一份名单,包括博物馆、画廊、高级餐厅、机场、购物商场、雕像、拱门等地标……总括来说,几乎囊括整个伦敦。这表示,我们必须在相互重叠的路线上彻夜巡逻,才有可能见效。
这份工作不但无聊累人(还会弄得浑身湿答答),还因为对手既神秘又邪恶,让人时时刻刻都很紧张。几个比较神经质的魔精马上就传起了流言,说我们的敌人是一个凶猛的火灵。不只如此,还有魔王,它身上时时刻刻都披着一件黑暗的大衣,受害者连自己死到临头都不晓得。不,它只要吹口气,建筑物就会倒塌(※我认识某些魔法师有类似的威力,尤其是早上刚起床时。);它身上带着坟墓的味道,只要遇上了,肯定瘫痪,不管是人是魔都一样。为了激励士气,我开始打击流言,说它只不过是一个性格乖戾的小妖精,可惜这招不管用,那些魔精(还有几个巨灵)瞪着大眼,犹豫不决地拍着翅膀飞进夜空。
对我来说,一个小小的好处是,在这些巨灵中,有一位是我当年在布拉格的旧识——姬索。她最近才变成纳桑尼尔局里那个脾气古怪、厌厌无生气的魔法师福克斯的奴隶。尽管他严加控制,姬索仍旧保持她原有的活力。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会凑在一起出任务。(※我喜欢姬索。她既年轻(照你们的算法,不过一千五百岁而已)又活力充沛,而且遇到的主人都很好。第一次召唤她的是一位以蜂蜜和干燥植物块茎为食、住在约旦沙漠里的隐士,他以苦行者式的礼貌对待她。他死后,直到一位法国女魔法师(一四〇〇年间)发现了她的名字,她才又开始替主人服务。这位主人也一样,对她出奇温和,甚至从不曾用电击罗盘劈她。所以姬索来到布拉格的时候,个性并不像我这种老油条那么刁钻。我们的主人死后,她先后在中国和锡兰等地替魔法师服务过,同样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
出任务的头两个晚上,除了两只躲在伦敦桥下的魔精被水冲走之外,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到了第三个晚上,还不到午夜就听见巨大的撞击声从国家画廊西翼传来。一位名为齐诺的巨灵抢先赶到现场,我也紧追在后。我主人和其他几位魔法师也一起到现场支援,他们用密密麻麻的防御网把全馆围得滴水不漏,命令我们前去应战。
齐诺展现了过人的勇气。他毫不犹豫地一头朝骚动来源飞去,从此就再也不见踪影。我原本紧跟在他后头,却由于一只腿有点不舒服,馆内走廊又错综复杂,于是落在后头迷了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抵达西翼。等我到达时,造成严重损害的入侵者早已离开。
我的理由一点都说服不了主人,要不是我知道他的本名,他有所忌惮,早就用一些新招数来惩罚我了。即使如此,他仍发誓下次敌人出现时我若胆敢再逃跑,他一定会把我关进铁方块。我哄了哄他,发现他已经急昏了头。他蓬着一头乱发,袖口软趴趴的,紧身裤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好像瘦了不少。我略带同情地跟他提了一下。
「多吃点,」我建议他,「你太瘦了,现在你身上还在长的只有头发,如果不好好注意,你马上就会营养失调。」
他揉了揉那双因缺乏睡眠而血丝遍布的眼睛。「你可不可以别再批评我的头发了?巴谛魔,吃饭是没事好干的人才会做的事。我已经没时间了,你也是。如果你能够摧毁敌人,一切就天下太平,如果办不到,至少多了解它一些。不然案子就会由夜警接手。」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很可能会完蛋。」
「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临死前把你关进铁方块里,就有很大的关系。老实说,我会做一个银方块,让你更痛苦。如果你不赶快给我些成果,绝对躲不过这一天。」
我不再争辞,这么做一点用也没有。这孩子和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有点不一样,变得更糟了。他的老师和工作让他的个性变糟了,他变得比以前更严厉、更粗暴,总而言之,就是更难相处。他也比以前更没有幽默感,这可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满心期待六个星期赶快结束。
但在耶之前,我还是摆脱不了监视、危险和雨。
从雕像底下的位置,我可以看见七条路中的三条。每一条路两侧都排满了高级商店,漆黑阴暗的店前全都拉起了铁门。门上壁龛点着微弱的灯,雨势磅礴,光照不了多远。人行道上水流成河。
突然有动静从左边那条路传来,猫转过头去。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一楼窗台上,在那停了一会儿,黑暗中看起来像是一团黑色污点。它突然猛力一蹬,越过窗台,跃下墙去,如一道细长的滚烫糖蜜,在墙与墙之间的缝隙来回穿梭。它落在墙脚的人行道上,又变回刚才那小黑点的模样,长出了双腿,踏着水沿着人行道朝我而来。
我静静把一切看在眼里,文风不动。
那黑点来到路口,踏过四散的水洼,跳到基座上来。我这才看出对方是只有着棕色大眼睛的优雅猎犬。它在猫的面前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会儿,用力抖起了身子。
水花四溅,洒在猫的脸上。
「真是谢谢你噢,姬索,」我说,「你一定发现了我还不够湿。」
猎犬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歪过头叫了一声,聊表歉意。
「你那套老掉牙的把戏可以省省了,」我说,「我又不是哪个没大脑的人类,会被清澈的双眸和湿成一团的毛给迷上。别忘了,在第七界里我连你的五脏六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也没办法啊,巴谛魔。」猎犬抬起一只后腿,满不在乎地搔了搔耳后,「都是这些秘密监视行动害的。这都已经快变成我的直觉反应了,你该庆幸自己不是坐在灯柱底下。」
我懒得理她。「你跑到哪去了?」我说,「你比说好的时间慢了两个小时才到。」
猎犬疲惫地点了点头。「丝制品仓库那边虚惊一场,有两个魔精以为他们看见了什么。得先把整块区域仔细搜索过才能解除警报。笨菜鸟,当然得教训教训他们。」
「咬了他们的脚踝对吧?」
猎犬的嘴巴微微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差不多。」
我往旁边挪了挪,在基座中间让出一点位置给姬索。那地方也不是特别干,只不过这样感觉起来比较够意思。她拖着脚步走来,窝在我身旁。
「也不能全怪他们,」我说,「他们很紧张,全是雨害的,齐诺碰上的事也有关系,夜复一夜被召唤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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