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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从哪儿说起?你知道的,我这人最怕事!”
刘重天指点着房内的陈设:“看看,看看,像什么样子啊?太脱离领导了嘛!
就不怕那些市级、副市级们骂你?还真要把这个廉政模范做一辈子啊?“
周善本明白了:“噢,你说这呀?什么廉政模范?那是你调走后老齐他们拿我开玩笑!那次开书记市长办公会,说是省廉政办要我们镜州选一个廉政模范,老齐说,还选什么?往我一指,喏,就是周市长了,谁也比不了他!大家笑着拍了一阵巴掌,就给我树了块贞节牌坊!”
刘重天玩味地看着周善本:“老同学,当上这种模范,滋味一定不错吧?啊?”
周善本笑道:“那还用说?滋味好极了!省里市里一宣传,我下基层可就再没人给我送纪念品请我喝五粮液了,有时连便饭都吃不上,闹得秘书、司机全有意见,有一阵子谁都不愿跟我跑,我现在这个秘书还是从下面单位借来的。”叹了口气,“重天啊,你知道的,我这么做倒真不是要出什么风头,黄瓜青菜各有所爱嘛,我是觉得这样活着挺好,踏实,不亏心,夜里不做噩梦!重天,你说是不是?”
刘重天不开玩笑了,正经道:“善本,你说得好啊,我们的各级领导干部如果都能像你这样想,这样做,我这个省纪委副书记恐怕就要下岗了。”拉过周善本的手拍了拍,“知道么?镜州老百姓可是夸你呢,刚才在出租车上,那个小司机还说了你好半天,连我都被感动了。”
周善本摆摆手,切入了正题:“重天,咱别开廉政会议了,说正事吧,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了。白可树那摊子事我接过来了,麻烦可真不小。老齐和我打了个招呼,要我先重点抓一下蓝天集团的资产重组,我也答应了。这几天我听了四次汇报,又让人初步看了一下蓝天集团的账,真吓了一大跳!十几个大柜子里装的几乎全是些烂账、假账、糊涂账!蓝天科技亏掉了底,每股净资产竟然是负四元五角,也不知齐小艳是怎么搞的,白可树这些年是干什么吃的!蓝天科技因为虚报利润去年就吃过中国证监会的通报批评,被上海证券交易所公开谴责了两次!这不,昨天又下来个新消息,证监会又盯上了它,要调查蓝天科技的股价操纵问题。”
刘重天并不吃惊,淡然道:“这应该是意料之中。善本,我的意见是,重组的事推后一步再说,还是先弄清问题,不但是蓝天科技的股价操纵问题,还要把蓝天集团的整个家底都摸摸清楚,把所有问题矛盾都摊到桌面上来。看看哪些是因为经营原因造成的,哪些是人为原因造成的?集团这些年欠蓝天科技几个亿是怎么回事?是怎么欠下的?把问题都搞清楚,这样既有利于集团今后实质性的资产重组,也有利于查清白可树、齐小艳等人的严重经济犯罪问题。另外,对中国证监会的调查也要密切配合,决不能护短,该曝光的就给它曝光,不要怕。”
周善本一下子跳了起来:“曝光?重天,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蓝天科技现在股价是多少吗?每股二十二元,尽管去年的虚假利润只有每股三厘,股评家们偏说它是高科技概念股,如果在马上到来的中期年报上曝光,必然要被ST,那可是轰动全国的大丑闻!”
刘重天很冷静:“善本,你叫什么叫?一支净资产为负数的烂股票竟然被炒到二十多元,这本身就很不正常,肯定有大问题,不曝光,不查清楚怎么行?谁敢捂?捂得住么?”
周善本道:“所以,老齐才急嘛,前两天得知了这个情况,私下和我说,要立足于解决问题,尽快解决!别闹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对蓝天科技和蓝天集团,不但要救,还要救活,和德国克鲁特的生物工程合作马上落实,市里给政策,给优惠。就算证监部门抓住不放,一定要曝光,那也要在公布重大亏损的同时,公布和克鲁特生物合作的资产重组方案,目的只有一个:决不能给全国股民造成一种镜州投资环境差,坑害投资者的恶劣印象。”
刘重天本能地警觉起来:“这么说,田健非放不可了?”
周善本承认说:“是的,这不但是老齐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镜州形象总要维护嘛。”
刘重天哼了一声,带着明显的讥讽:“齐全盛维护镜州形象不遗余力嘛!”
周善本迟疑了一下:“重天,你不要误会,也不要想偏了,老齐就是这么个人,把镜州形象看得比他自己的形象还高,老齐这么做,本意恐怕还是善良的,不可能有别的目的……”
刘重天马上想到在出租车上听到的话,心里的火蹿了上来,很想借题发挥,向面前的老同学说点真实感受,做出自己的分析,可话到嘴边还是止住了,只道:“善本,齐全盛同志本意善良也好,有什么目的也好,我们都不要管,还是先把蓝天集团的腐败问题搞清楚再说吧!”
周善本点点头:“好吧!”略一停顿,又问,“重天,那么田健能不能先放出来?”
刘重天沉吟着:“就为了德国的那位克鲁特先生?赶快搞所谓的资产重组?”
周善本咂了咂嘴,试图说服刘重天:“什么所谓的资产重组?是实质性的嘛!
你别这么情绪化好不好?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查清集团的严重问题!田健上任十个月来做了许多工作,集团拖欠股份公司的不少烂账还是他组织人查出来的,把这个同志放出来,对我们尽快摸清集团的家底会有好处。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判断,田健十有八九是受了白可树手下人的陷害。田健背着齐小艳、白可树这么查账,白可树、齐小艳能饶了他?不害他才怪呢!“
刘重天点起一支烟抽着,皱眉思索着,一言不发。
周善本又说:“这些天,我接到了不少电话,也接待了几位为田健说话作证的同志,包括我们镜州大学两个学部委员和北京的三个中国科学院院士。他们或者是田健的老师,或者是田健以前的领导,都愿为田健担保。田健的硕士辅导老师洪玉常院士还给我们市委、市政府写了一封公开信,口气措词都很严厉,要我们不要摧残人才,保护先进的生产力。”
刘重天这才开了口:“这些情况齐全盛同志都知道吗?”
周善本说:“都知道,洪玉常院士的信还是他批给我的,批得很明确:让我找你商量,最好是先放人,取保候审,那天在郑秉义书记面前,他不也这么提过么?!”
刘重天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捻,明确表态说:“我看不能放!”
周善本有些吃惊:“重天,你这是意气用事呢,还是真认定田健受了贿?”
刘重天缓缓道:“田健是不是受了贿,现在不能下结论,还在查嘛!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我刘重天决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在这种重大原则问题上意气用事,你应该了解我。”
周善本火了:“我现在不了解你了!你这次到镜州成了钦差了,莫测高深,让人琢磨不透了!人家老齐哪点做错了?我看老齐是出于公心,是光明磊落的!
把田健放出来,既有利于解决蓝天科技的资产重组,又能帮着我们搞清白可树、齐小艳他们的问题,你乱怀疑什么?你这种态度,让人家老齐怎么和你合作共事?
重天,说真的,我现在都没法伺候你了!“
刘重天深深叹了口气:“善本,你让我怎么说呢?”
周善本口气中充满怨愤:“我什么也没让你说,你现在是省纪委常务书记,士岩同志退下来后还不就是书记、省委常委了么?你老兄高高在上,嘴大地位高,不行,我就不这汪浑水了好不好?重天,我今天先和你说,明天一上班,就和老齐说,蓝天集团的事我不管了!”
刘重天本不想说,这时也不得不说了:“善本,你的情绪我能理解,我也希望你理解一下我。有些情况你不清楚:我们这个案子黑幕重重啊,举报田健受贿的杨宏志和蓝天集团一号人物齐小艳,是不是重要知情人?可这两个人全消失了,至今没线索,我怀疑他们会被杀人灭口!这时候再把田健放出来,出了问题怎么办?这个责任谁负?我们的案子还办不办了?”
周善本不禁一怔,这才明白了,过了好半天,沮丧地讷讷道:“还……还这么复杂?!”
刘重天说:“你和老齐的意思我知道了,你看折中一下好不好?我和陈立仁同志打个招呼,田健作为一个例外,可以随时和你们有关人员接触,协助你们开展工作,只是不能把人带离专案组的驻地。一旦案子有了重大突破,情况向好的方面变化了,我们再考虑放人吧。”
这建议虽然不理想,却也合情合理,周善本只好同意了,脸上却仍是不悦的样子。
刘重天拍了拍周善本的肩头:“善本啊,你别给我拉着脸。你这个人心太善,满眼都是好人,不知道现在社会上多复杂,现在一些腐败分子有多恶劣,——有些身居高位的腐败分子甚至和黑社会勾结在一起,连杀人放火的事都干得出来啊!”
偏在这时,手机响了,刘重天先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是周善本提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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