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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重天接起了手机:“对,是我,我是刘重天,你是谁啊?”
电话里响起了祁宇宙的声音:“刘市长,我是小祁啊,祁宇宙。”
刘重天一怔,脸色变了:“祁宇宙?你……你被放出来了?”
祁宇宙在电话里急急地说:“现在还没有,刑期还有三年,我也不急。刘市长,你老领导到底又杀回镜州了!我太高兴了!齐全盛这伙人的报应终于来了!
刘市长,这回你千万不能手软,该抓要抓,该杀要杀,七年前的错误不能再犯了,这回一定要给他们来个斩草除根……“
刘重天脸色白得吓人:“祁宇宙,你住嘴!我问你:你这个电话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祁宇宙回答说:“省三监啊,我用的是吴大队长的手机……”
刘重天果断地合上手机,一时间六神无主,像被人当场抓住的窃贼。
周善本话里有话:“重天,你说得真不错哟,这社会是复杂啊,在押的犯人能在监狱里和省纪委书记通电话!国外反动势力还说我们没人权,我看不但有人权,简直是有特权了!”
刘重天无言以对,阴着脸走到电话机旁,问周善本:“有保密电话吗?”
周善本指了指另一部红机子:“这部是,那部不是。”
刘重天在红机子上匆匆按了一组号码,对着话筒阴沉沉地说了起来:“省司法局吗?哦,秦局长!我是省纪委刘重天啊。半夜三更惊扰你了,真对不起,先道个歉吧!”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不无愤怒,“秦局长,我请问一下:我省监狱里有没有特殊犯人啊?有多少特殊犯人啊?刚才,省三监有个叫祁宇宙的在押服刑犯居然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这个司法局长是不是也经常接到这种犯人打来的电话啊?别解释,我不听,给我去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查实之后从重从快,严肃处理!你人手不够,我让省纪委派人去,要多少人我派多少人!”
放下电话,刘重天黑着脸向周善本告辞,周善本也没再留。
走到院子里,周善本叹了口气,还是说了:“……重天啊,咱们是老同学了,该说的话我还得说:老齐用错了人不错,你也用错过人啊!有人打着老齐的旗号乱来,也有人打着你的旗号乱来呀,当年祁宇宙背着你可没少干坏事!所以,对老齐你一定要有个正确认识,可不能感情用事啊!我这不是护着老齐,真是为你考虑!真的!”
刘重天点了点头,仰望星空,一声长叹:“我知道,也谢谢你的一再提醒。”
来时因为出租车司机的话,心情就搞得不太好,回去时被祁宇宙的电话一闹,心情更抑郁了。一时间刘重天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真不该坐出租车到周善本家来!这样既听不到出租车司机的那番恼人的高论,也不会在周善本面前出这种洋相了。就算祁宇宙的电话照样打过来,只要周善本不在面前,他就不会这么被动,这个老同学毕竟是全省有名的廉政模范啊!
回到省公安厅疗养中心已是十一点多了,刘重天心情渐渐平和下来。洗了个澡,正躺在沙发上看当天印出来的《全省廉政情况简报》,外面有人按响了门铃。
刘重天以为是自己的秘书,或者是反贪局局长陈立仁来谈案子,便手拿简报看着,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不料,门锁一开,一个没看清面孔的男人随着打开的房门一头栽了进来,“扑通”一声软软跪倒在面前,把刘重天着实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简报也掉到了地上:“谁?怎……怎么回事?”
那人从地上抬起头:“姐……姐夫,是……是我,邹……邹旋!”
竟然是在镜州市建委当办公室副主任的小舅子,这让刘重天哭笑不得!
刘重天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知道这个天生的酒徒又喝多了,遂开玩笑道:“怎么给你姐夫行这么大的礼呀?啊?我当得起吗?起来,快起来!”
邹旋从地上爬了起来,咕噜着:“腿不听使唤了,你一开门,把我闪了一下!”
刘重天讥讽地看着邹旋:“看你喝的!今天又灌了不少吧?”
邹旋摇摇晃晃走到饮水机前,拿过一次性纸杯,一气喝了三杯水,缓过了一口气:“不多,四人才喝了三瓶五粮液。杨宏志的老婆邹华玲做东请客,人家又是求咱办事,不喝也不行呀!是不是?”
杨宏志的老婆?杨宏志?刘重天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问:“杨宏志也去参加喝了?”
邹旋手向刘重天一指,笑了:“姐夫,你……你逗我……逗我……”
刘重天说:“我逗你干什么?坐,坐下好好说!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邹旋在沙发上坐下了:“姐夫,别人找不到你,我还找不到你吗?我可是你小孩舅!你也真能和我逗,杨宏志明明被你们省反贪局抓走了,你……你还反过来问我,不愧是省纪委书记,佩服,佩服!姐夫,不瞒你说,这酒就是为捞杨宏志喝的。杨宏志这人不错,挺义气的。姐夫,看我的面子,你……你就让省反贪局放了吧,啊?我许了人家的!”
刘重天火透了:“你的面子?邹旋,你有多大的面子?敢这么大包大揽?”
邹旋根本不怕:“怎么了姐夫?我也不是随便大包大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家杨宏志是田健受贿案的举报人,对不对?咱们的法律要保护举报人,对不对?
怎么就不能放呢?“
刘重天不耐烦了,手一挥,打断了邹旋的话头:“好了,好了,邹旋,你不要说了!我先问你:你怎么知道杨宏志是我们省反贪局抓的?谁告诉你的?啊?”
邹旋直笑:“看看,看看,转眼就不承认了!这事谁不知道?瞒得了吗?你以为穿便衣,不挂警牌,人家就不知道了?抓人时,好……好多人都看见了,领头的是个胖……胖局长!”
刘重天不想答理这个酒鬼了:“那好,既然是那个胖局长抓的,你找胖局长去吧!
我告诉你,省反贪局既没有姓‘胖’的局长,也没有哪个局长是胖子!你快回家醒醒酒吧!“
邹旋赖着不走:“姐夫,我……我谁也不找,就……就找你了!”
刘重天怕这样闹下去影响不好,站了起来,脸也沉了下来:“邹旋,你胆子也真够大的,捞人捞到我这里来了!我念你现在酒还没醒,是个醉鬼,先不和你嗦,哪天非找你算账不可!”说罢,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让司机送邹旋回家。
邹旋站起来,又开始晃:“姐夫,你……你也太客气了,还……还用车送我!”
刘重天没好气:“我是怕你睡到马路上,感冒受凉!”
邹旋真是醉得不轻,很认真地说:“这种天气,都……都六月了,睡哪里都不感冒!”
刘重天真怕邹旋继续在这里给他出洋相,强做笑脸:“好了,好了,快走吧!”
邹旋走到门口,又扒住了门框:“姐……姐夫,我知道你……你有你的难处,你……你就让反贪局把……把杨宏志关几天,给他狗东西一点教训,再……再放人吧,就这么说定了!”
这话声音很大,言词口气中还透着一种已和刘重天达成了某种交易的意思。
刘重天气死了,真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邹旋一记耳光。好在司机心里有数,用更大的声音吆喝邹旋快走,后来,连推带拉,总算把邹旋弄上了电梯,后来又弄上了车。
邹旋走后,刘重天抄起电话,把值班警官狠狠训了一通,厉声责问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半夜三更怎么把一个酒鬼放进来了?别说这里是专案组,就是一般宾馆也不行嘛!”
值班警官赔着小心解释:“刘书记,来客说是您的小舅子,把您家里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又说是有急事找您商量,您……您说我……我们怎么办?能……
能不放他进来吗?“
刘重天火气仍很大:“不能先打个电话通报一声吗?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决不答应!”
放下电话,刘重天禁不住一声叹息:这就是现实,中国特定国情下的特有现实!因为是他的小舅子,办公地点保密的专案组,邹旋竟然就找到了,值班警官竟然就放他进来了!因为做过他的秘书,祁宇宙就在社会上拉了这么多关系,就能在服刑的监狱里把电话打出来!
这夜,刘重天失眠了,想着发生在他面前的不正常的事实,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自己创造的词汇:“递延权力”,身为犯人的祁宇宙和副科级酒鬼邹旋拥有的这种特权,实质上都是一种递延权力现象。这种递延权力现象在西方发达国家并不多见,前阵子报纸上还发了个消息,美国新总统布什的女儿不到法定年龄饮用酒精饮料,警察马上以轻微犯罪抓人,罚了六小时劳役。在中国,只怕县长的女儿警察都不会抓,不但不会抓,很可能还要奉上几瓶五粮液,以讨好权力的掌握者!这种现象谁去深究了?当然,这种由递延权力产生的腐败现象不仅仅只发生在中国,东方国家都比较普遍,从日本到东南亚,也许与东方文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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