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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一番感想,他又想起了手上正在办着的案子。
这个镜州案不那么单纯,既联结着他和齐全盛两个老对手历史上的恩恩怨怨,又涉及到许多人的既得利益和政治前途,案情变得扑朔迷离,而且和镜州今天的许多迫在眉睫的重要工作紧紧搅和在一起,让他不能不慎之又慎。随着改革开放的一步步深入发展,腐败现象已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新情况,新问题实在太多了,真是错综复杂哩……思绪繁乱,驱之不散,吃了两次安眠药还是没睡着,头却昏昏欲裂。刘重天放了一盆水,又泡到了浴缸里,不想,泡着泡着,却在浴缸里睡着了。早上,陈立仁来汇报工作,见他湿着头发,穿着浴衣从卫生间里出来,很是惊奇。刘重天不好说在浴缸里睡了一夜,只道早上起来又洗了个热水澡。陈立仁笑道:“老领导,怎么也学起外国洋人的臭毛病了?一大早洗澡!”
刘重天看到自己的老部下,马上又想到了“递延权力”的问题,没等陈立仁汇报,先开了口:“老陈啊,我有个预感,这案子也许会越办越复杂,你作为我的老部下,办每一件事都要谨慎,而且,不是我的指示,就绝不要说是我的指示,更不准打着我的旗号替我做主啊!”
陈立仁有点莫名其妙:“刘书记,你这是怎么了?”
刘重天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无非是慎重嘛!好,你开始吧!”
周梅森《绝对权力》
第四章市委书记不见了迷魂阵第一节摩擦听罢周善本的汇报,齐全盛嘴角带着讥讽的微笑:“……善本,照你这么说,重天同志很给我们面子喽,啊?我们的同志想什么时候见田健都可以,那么,克鲁特先生算不算我们的‘同志’呢?
是不是也请克鲁特先生到专案组驻地和田健会谈啊?重天同志很有想象力嘛!“
周善本面呈难色:“是啊,克鲁特先生前天还打了电话过来,你看怎么办呢?”
齐全盛没好气了:“善本,你别问我了,就好好执行重天同志的指示吧!不过,昨天重天同志找我通气时,我也当面告诉重天同志了:既然这个田健不能放,那就尽快判吧,把此人的犯罪事实早一点公布出来,给克鲁特先生和那些院士、学部委员们一个明确交代,免得他们再替这个犯罪分子说话,四处骂我们摧残人才,影响我们镜州改革开放的形象!”
周善本解释说:“齐书记,也不能说重天同志这么考虑就没道理,那个重要知情人杨宏志一直没找到,田健的问题现在还真说不清哩,都觉得田健可能是被人栽赃,可就是……”
齐全盛桌子一拍:“——可就是找不到那个杨宏志!这可真怪了事了,啊?
明明有人亲眼看见杨宏志被省反贪局的人在蓝天集团门口抓走了,镜州老百姓都知道的事,他刘重天同志偏就不知道!“哼了一声,”我们那位陈立仁同志到底想干什么呀?啊?他这个省反贪局局长称职吗?当年让他到市党史办做副主任他还委屈得不得了,满世界骂我,从镜州骂到省城!“
周善本也有些疑惑了:“齐书记,你的意思是说:杨宏志现在在陈立仁手上?”
齐全盛摆摆手:“善本,我可没这么说啊,一切以重天同志的嘴为准,现在他的嘴大!”
周善本想了想,劝道:“重天同志恐怕也有不少难言之隐,案子总没查清嘛。”
齐全盛笑了笑:“那就按他的意思彻底查嘛,就是涉及到我家小艳,也别客气,该抓就抓,该杀就杀,共产党人嘛,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以押上去,何况一个犯了罪的女儿!”
周善本苦着脸:“齐书记,你别净给我说这些气话了,我周善本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不行我就退出,这话我也和重天说了,这……这夹在你们两个领导当中,我……我太难办了!”
齐全盛拍了拍周善本的肩头:“善本,你是厚道人,我和重天同志都不会让你为难,蓝天集团这烂摊子也只能由你收拾了,重天同志信得过你,我齐全盛也信得过你!我有些情绪,也希望你理解,你说说看,啊?这么一种局面,让我怎么工作?一个市委书记说话像放屁!”
周善本搓着手,很有感触:“是的,是的,你这处境太难了,怎么办都不好!”
齐全盛往沙发上一躺:“不管不问还不行吗?善本,以后有事,你就找重天吧!”
周善本也在沙发上坐下了:“齐书记,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是那种不管不问的人吗?你真不管不问,我这里就通不过!镜州搞到今天这一步容易吗?
谁没付出心血?尤其是你这个市委书记!走到哪里,在任何人面前,我都这么说:没有老齐,就没有现在这个镜州!“
齐全盛动容地看着周善本:“善本,刘重天一到镜州你就去找过他,是不是?”
周善本也不否认:“齐书记,我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镜州工作大局,也是为了重天。”
齐全盛叹息着:“我知道,都知道,你这个人啊,心底无私啊!”
周善本迟疑了一下:“不过,齐书记,我也得和你交交心:白可树、林一达这两个人你真用错了!还有小艳,肯定被白可树拉下水了,小艳当初就不该到蓝天集团去做一把手。”
齐全盛郁郁问:“善本,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为什么不早一点提醒我?”
周善本又搓起了手:“齐书记,你想想以前的情况,轮得上我说话吗?白可树、林一达,谁不是能说会道的主?再说,我又是重天提名上来的副市长,你眼里能有我?能让我把个副市长干下去就不错了。就说廉政模范吧,齐书记,你今天也和我交交心,是不是存心整我?”
齐全盛犹豫片刻:“也不能说是整你,倒真是想晾晾你,这还是白可树的主意。”
周善本手一摊:“齐书记,你说说看,这能怪我不提醒你么?你问一下赵芬芳市长,对小艳的任职,我是不是在市长办公会上婉转地表示过反对意见?白可树当场让我下不了台,赵市长也不给我好脸色,还警告我,要我摆正位置。”他摆摆手,“算了,都过去了,不说了。”
齐全盛黯然了,怔了好半天才说:“直到出事以后我才知道,从赵芬芳到白可树,都把我家小艳捧在手上玩,背着我和市委给她办了不少不该办的事,到底把我架到火上了!”
周善本安慰道:“这你也别想得太多,谁办的事谁去负责,包括赵市长。”
齐全盛盯着周善本:“善本,你说一句实话:小艳找没找过你?你替她批过条没有?”
周善本想了想:“找过,是干部安排上的事,我嘴上答应考虑,实际没办,后来这个人调离了我的分管口,到市地税局做副局长去了,哦,就是前年受贿被判了五年的那一位。”
齐全盛赞许地看了周善本一眼:“你做得好,如果赵市长、白可树都像你这样坚持原则,我哪会落到这种被动的地步!”拍了拍周善本的手,又说,“善本,当初评你这个廉政模范,我是拿你开玩笑,可我没想到,你这个廉政模范还就是过得硬!我们镜州因为有了你,才留住了点形象。如果干部队伍都是白可树、林一达这种人,我哪还有脸面对咱老百姓哟!”
正说到这里,赵芬芳敲门进来了,说是要汇报一下国际服装节的筹备情况。
周善本站了起来:“齐书记,赵市长,那你们谈,我走了。”
赵芬芳笑眯眯的:“哎,善本,你也一起听听嘛,怎么一见我来就要走?”
周善本笑了笑:“不了,手上一摊子事呢,都乱成一锅粥了!”
周善本走后,赵芬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依然笑眯眯的:“齐书记,国际服装节筹委会昨天开了个大会,因为知道您在和重天同志商量重要的事,就没请您参加。情况是这样的……”
齐全盛挥挥手,打断了赵芬芳的话头:“赵市长,这事别向我汇报,你去向重天同志汇报。你是聪明人,不是不知道,重天同志名义上协助我主持工作,实际上是在镜州垂帘听政,他怎么定,你们就怎么执行,工作上还是要讲效率,不必在我这里过一道手续了。”
赵芬芳愣住了,不无委屈地看着齐全盛:“齐书记,您……您这是怎么了?”
齐全盛心里道:怎么了?你赵芬芳难道不清楚?事情一出,你以为我这个市委书记问题严重,要下台了,啥事都不通气,不汇报了,还在我家小艳身上大做文章。省委书记郑秉义来了一趟,没宣布撤我的职,你又笑眯眯偎过来了,你这个同志还有没有人格?有没有政治道德?和善本同志怎么比?嘴上却笑着说:“赵市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啊?不认识我了?”
赵芬芳叹了口气:“齐书记,我是怕你产生什么误会……”
齐全盛往沙发靠背上一倒,表情严肃,打着公事公办的官腔:“误会什么呀?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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