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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切离开阁楼上的藏身处。时机似乎来了。屋子里已经安静一段时间了。他小心翼翼地走向仓库的隔板。走向打谷场。他停下来。听到他的心脏,在跳动,听到他的呼吸。
下面传来簌簌的响声。仿佛一道,闪电掠过他全身,他下面的仓库里有个人。他怎么就没有看到他来呢?他怎么能犯这种错误?现在再去想已经没有意义。在米切出手之前,下面那人必须离开房屋。
第二个人来到了仓库里。米切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他熟悉这个声音。那是芭芭拉。
他不熟悉那个男人的声音。绝对不是丹纳的,这一点米切能肯定。在谈什么?米切虽然听到声音,但他听不懂讲的什么。
他平躺在地板上。他能透过地板观看下面。
交谈变成了争吵。声音变大了,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尖尖的。男人抓住芭芭拉的脖子,卡她。一切发生得闪电般迅速。
米切歪起头,想换个角度看清楚。
当他终于又看到那两人时,那男人正举起一把鹤嘴锄,狠命砸向芭芭拉,她无声地倒下了,躺在地上。攻击者继续发疯似的敲砸失去抵抗躺在地上的女人。他一次次地停下来喘息,好久之后才将她放开。
米切躺在地板上,不敢呼吸,不敢动弹。
“他打死了那个坦厄德的女人!”他脑子里想道,“将她像一只讨厌的猫一样打死了!”
陌生人向被砸烂的躯体俯下身去,将它抱起。想将尸体从门口移开,拖进仓库里面。从亮处拖进黑暗。
突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声。丹纳老太站在门口。米切屏住呼吸。
“芭芭拉,你在哪儿?你在仓库里吗?”
老太太还没走进仓库,就被猛一下打倒了。
03
米切转身仰面朝上,无法理解恐怖的一切。
“如果他抓到我,他会杀死我,他也会杀死我!”他的脸上流下了泪水,他吓得要命。他双手捂住脸,紧紧地捂住脸,试图控制住断断续续的呼吸。他躺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但他下面的那个狂人听不到他。他疯了,着了魔似的挥打着,一下又一下。
米切不知道他在那里躺了多久。这期间在他下面一个又一个的人落进了那个刽子手的魔爪。先是丹纳,然后是他的外孙女。他们全都从亮处跑进黑暗,在他们还没有觉察危险,哪怕只是预感到危险之前,就已经被打倒了。
躺在地上,凶手还不放过受害者,继续狂怒地残害他们。
米切不得不亲眼目睹这桩罪行。他听到受害人的脚步声,他们喊叫家庭成员、母亲。锄头的敲击声,不停的敲击。
很久之后才出现了静寂。死一般的静寂。
又过了很久米切才发觉了这一寂静。他缓缓地匍匐前进,几乎悄无声息地爬向楼梯方向。
他下面的仓库空空的。凶手一定是从牲口棚又钻进了屋里。
米切只有这唯一的逃生机会。他深吸了口气,跑下楼梯,跑到室外。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奔跑。他的双腿几乎都不听使唤了。冰冷的夜风吹得他的肺火辣辣的,每呼吸一口就痛一下。跑啊跑啊,直到跌倒,他躺在光溜溜的地面,喘息着。黑暗包围着他。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失去了方向。他是惊慌失措地逃出屋子的。他离房屋、大院、恐怖越来越远。
他面朝窗户坐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他就这样坐在卧室里自己的床上。双眼圆睁,却什么也看不到。他的目光是朝着内心而非窗外的。
他的背后是他老婆的床。自从她三年前死去后,那床就被一块麻布盖着。它总是在他眼前。它像张临终床一样搁在房间里。警告他,日复一日。他甚至还能闻到死亡的气息。它仍然甜滋滋地飘荡着,像淡淡的雾一样飘在房间里。亡妻游荡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跟她的没完没了的顽症一样强大。
他的眼前浮现着下午的画面,他同安娜、他的小姨子的交谈。她那么清楚和明朗地站在他面前,就像她两小时前站在他面前时一样。她去牲口棚里找他了。她想同他谈谈,她必须和他谈谈。
她的脸上带着悲伤疑惑的表情。
他们一起走向屋后的长椅。从那儿可以眺望整个果园。树木上开满了花儿。大地重现生机。他喜欢这幅景象,每年他都为此感到愉快。
可是,今天树木的树枝还是光秃秃的,死的,是冬日的痕迹。她在他身旁坐下。他们默默地坐在那里。她双手捧着一块布。直到现在他才看到它,他认出了它。一块沾满血的毛巾。他的毛巾。
他用来擦拭双手的那块毛巾。他想用这块毛巾擦宏双手上的罪孽,但它仍然沾在他身上。他想扔掉这块毛巾,可该将它扔到哪里去呢?于是他极不情愿地留下了它。也许他脑子里想道,他没有扔掉它,是为了她发现它,为了有朝一日向谁忏悔。他不想孤零零的,不想单独一人承担他的犯罪行为。
安娜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只问了句:“为什么?”
“为什么?”他那天夜里为什么去那座大院?他没法对她讲。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想同芭芭拉谈谈。只是谈谈。他不敢敲她的窗户。他已经敲过她的窗户太多次了,她没有为他开过窗,没有同他谈过。而他留恋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手势。
是的,他依恋她,顺从她。他悄悄地围着那座房子走过无数次,白天黑夜,他只想看看她。他曾经伫立在她的窗外。他看着她脱衣服。真是咫尺天涯。
窗帘没有拉上,她站在灯光通明的房间里。他想看看她,又知道她永远不会属于他。
这天夜里他以酒壮胆。他不想再遭拒绝。他就这样钻进了仓库。从仓库很容易就能钻进屋子。这他知道,从仓库经牲口棚里的饲料通道钻进屋子。
要让她不能再拒绝他,不能像拒绝一条,流浪的狗一样拒绝他。而那老家伙才是狗,是畜生,他不是。
他想同芭芭拉谈谈,说服她回到身边。别的他不敢多想。只想谈谈。
芭芭拉后来是怎,样站在他面前的呀。嘲笑他,讥讽他,要他看看自己的样子,要他照照镜子。她觉得她父亲比他可爱一千倍,这个一身酒臭的懦夫。她骂他,羞辱他。当他想将她拉近身边时,她甚至打他。于是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扼住她的脖子。他用力卡她,用他的双手卡她。
他把双手举在面前,望着它们,上面满是干了一辈子的重活留下的茧子。
他继续往下讲,他必须将整个故事讲给她听。他必须忏悔。不仅仅是那个谋杀的夜晚,不,他必须摆脱掉一切。它们像一道奔涌的激流从他体内涌出。激流裹挟着他。安娜是他抓住的救命稻草。她应该将他从洪水中解救出采。他要让自己摆脱这种强迫。摆脱多年来压迫在他身上的一切。她应该给予他赦免。
“芭芭拉,那是个强壮的女人,她反抗。她终于从我的手里逃走了。”
他为什么、又是从哪里突然抓起那把锄头的,他无法说清,他再也想不起是如何萌生了恶念。
他所看到的一切就是芭芭拉躺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了。
他想拖走她,从亮处拖进黑暗。就在这一刻,丹纳老太太站在了门口。
“我不想听她喊叫。”他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也将她打死了。
一个接一个。像疯了似的。血腥的疯狂中,理智早已消失。他无法再控制自己了。不,不是他打死他们的,不是他。是控制住他的“野蛮猎队”。那个魔鬼,那个害人精,他打死了他们,所有人。他自己在一旁观看,观看他如何杀死了所有人。无法相信,他能干出这种事来,一个人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他从仓库进入屋子里,不能让谁幸存下来,谁也不能。他要杀死所有人。
那像是一种魔咒,一个内心深处的声音,他顺从了它。他服从了那个声音,就像他曾经服从芭芭拉一样。他渴望杀死所有人,这渴望,就跟过去渴望她的肉体一样强烈。是的,他感觉到了同样的渴望,获得了同样的满足。
他不想留下活口,一个都不留也
下房里新来的女佣,他差点就忘了她,差点让她活下来。他,就是那晚的生死主宰。
当风暴过去之后,他关上了仓库和房屋。
然后他才拿上钥匙。正门的钥匙。他需要它,他想再来擦去作案痕迹。
他的思想突然无比清晰。很久没。有这么清晰过了。他的眼前飘浮着一切,他突然知道了必须做什么。
他会再来照顾牲口,给它们添草料。消灭他的痕迹。
他摆脱了一个魔鬼,摆脱了他的魔鬼。
要让别人觉得是场劫案。时间过去得越久,对他就越有利。他不会受到怀疑。他什么也没有做。
惟有小约瑟夫让他无法忘却,他躺在床上血泊里的样子。他无法忘记那幅画面。他为什么要杀害所有的人?
“为什么一个人杀害所有的人?他为什么杀害他所爱的人?安娜,只有你爱的东西,你也才能杀害。
你知道,安娜,人类的大脑里是怎么回事吗?你知道吗?你能看清头脑和心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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