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人眼看不到,但它们却能看到,或者说感受得到。因此人在靠近那个地方时,受到马匹惊恐反应的感染,也会心生怯意,从没听说人敢深入进去。就算是一些老资格的猎户,也从不肯轻易走近那块地方。哪怕眼看着一群肥壮的狍子躲进里面,也绝不会心动半分。
而事实上,资格越老的猎户,反而会越加在乎狩猎过程中的安全保险。因为他们心里十分清楚,他们一帮人钻进老林子里,说是在狩猎,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又何尝不是置身于各种危险之中。稍稍一个大意,就会把自己置身于猎物的境地。深不可测的老林子里,随时都会跳出凶猛的野兽,把他们掀翻在地,乃至万劫不复。从狩猎者变成猎物,其实只是转念之间。倒是那些初生之犊,才往往会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一身本事,做出一些石破惊天的举动出来。
穿过惊马槽,前面就是老黑山,那就更是人迹罕至、鬼神聚集的地方了。
索巴亚年轻时,就曾经仗着一股豪情,在一次追踪老毛子的行动中,硬着头皮闯进去过。
里面的景致,他至今刻骨铭心。
想到这些,他脸颊上的伤疤,马上就有些隐隐作痛。这股痛楚,差点就把他的思绪拉回到几十年前。索巴亚不住地摇着脑袋,竭力阻止这股思绪的沉渣再次泛起!
第二章 绒毛尸体
正在这时,又有人过来报告,说村里跑回来一条猎狗,有人认出,这条狗看上去就是唐吉家的。
索巴亚疾步来到村子中央的开阔地上,㈤⒐Ⅱ果然见一条猎狗,正惶惶然在空地上来回徘徊着。
猎头安塔走近村长,回身指着那条猎狗,介绍说这狗刚刚从外面跑回来,浑身毛发直竖,眼睛呆滞通红。从模样上看,性情已经大变。
索巴亚定睛一看,果然如此。刚想靠近了仔细查看,忽听一阵狗吠,村子里那些被吓得魂不守舍的猎狗们,已经基本恢复了精气神。眼下,它们结伴狂吠着,露出獠牙,飞一般直朝那条刚刚回来的猎狗扑去。
大伙惊叫一声。一眨眼的工夫,几十条猎狗就把那条同伴围在了中间。奇怪的是,这几十条狗只是围着对方狂吠,却没有一条敢上前靠近。中间那条猎狗极度惊恐,不停地在包围圈里打着转,嘴巴里呜呜着,一副抱头鼠窜的模样。
同村的猎狗,从小都在一个圈子里长大,按理说相互都很熟悉。平时即使有些打架扑腾之类的胡闹事,那也只是一种嬉戏。但眼下这副你死我活的架势,却让人怀疑那条刚刚回来的猎狗,已经被他的伙伴们当做一只野兽对待了。
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原本亲密无间的狗兄狗弟们,忽然之间犬齿相向?
那几十条猎狗围而不攻,只是疯狂地对着它一路狂吠。它们交替试探着靠近对方,但却没有一条敢真正靠得太近,似乎对这个刚刚从野外神秘归来的同伴,心存畏惧。
看见这副模样,在场的人不禁纷纷议论。说这条狗已经被邪物缠身,这些猎狗攻击,只是在替它驱散身上的邪气。传说狗能看到人所看不到的东西。眼下它们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这条神秘归来的猎狗身上,多半已经被什么异常的东西附上了。
也有人说村子频频发生异常事件,是不是撞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应该马上举行一次祭神仪式,以驱灾避难,寻求萨满神灵的庇佑。
人在面对未知时,真的很善于展开联想。
索巴亚听到这里,不免有些着急气愤。这些流言蜚语一旦在村里传开,肯定会搅得人心惶惶,寝食不安。他沉着脸站出来,冲着那几个胡乱捏造的妇人大声呵斥。警告她们,要是再这样胡说八道,他就要不客气了。
那几个妇人见村长发怒,不敢造次,低头后退着,慢慢转身,挤出人群。
索巴亚厌恶地望着她们的背影,镇定了一下,又朝身边的安塔使了个眼色。
安塔二十六七岁上下,见多识广,内敛持重。当年父亲深知猎户的艰辛,不愿让儿子再过那种艰苦的生活。因此变卖了很多珍稀兽皮鹿茸、野山人参,又举了很多的债务,这才把安塔送出大山。安塔七岁起就去了哈尔滨学堂念书,成了村里唯一上过学的男孩。
每年学堂放假,安塔回家后总会缠着父亲进山打猎,因此也学得一手狩猎的本领。十一岁那年,他瞒着父亲,孤身一人进山,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一路追逐,愣是猎回一头成年野猪,成为村里历史上单身猎获野猪最小的一个猎人。后来就在他快要毕业的时候,被满洲政府直接从学校强征进了“山林警察队”,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糊里糊涂地当上了一名山林警察。
后来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安塔因为不愿意残杀躲在山林里的抗日分子,一狠心开了小差,偷偷跑回自己的乌力楞。好在鄂伦春人的乌力楞会不停地在莽莽密林里变换住址,这才没有让关东军上门问罪。
不久父亲在一次狩猎中,为保护同伴,不幸被受伤的野猪挑破胸腔,一命呜呼。安塔从此便独自担起了全家的生计重任。每次跟着大伙狩猎,他智勇兼备,进步神速。几个受他父亲救助过的老猎户都很喜欢这个苗子,平时也竭尽所学,传授他各种狩猎经验技巧。安塔天资聪颖,领悟极快,深得本民族的狩猎精髓。因此他虽然年纪轻轻,狩猎的技艺却已经非常老到。
年前由他带队指挥的几次大规模狩猎活动,每次都满载而归。靠着这个本事,在猎户中间也很有些威信。这几年深得老村长的信任,一直把他拉扯在自己的鞍前马后。有些什么事情,两人基本上都能达成默契。村子里一直有传闻,说索巴亚有意把安塔培养成他的接班人。
安塔望见老村长示意,心领神会。他跨出几步,单手捡起一根树枝,冲着那些围攻的猎犬就是一顿挥舞。同时手指一屈,含在嘴唇里吹了几声响哨。那些猎犬正在狂吠,猛然见木棍挥舞,响哨连声,马上就一哄而散,退了下去。现场登时就剩下了那条神秘归来的猎狗。
很快有人上前抱起那条猎狗,安抚了一阵,便把它带回家去了。
对于以狩猎为生的鄂伦春人来说,每一条训练有素的猎狗,都是一份宝贵的财富,是保证家人不饿肚子的好帮手,更是并肩战斗的一个忠诚兄弟。Ⅴ⒐⑵因此没人会遗弃任何一条猎狗。哪怕这条狗已经年老受伤,完全丧失了狩猎技能,村民也会把它收留豢养起来,直到老死。
而眼下这条猎狗,更是有着特殊的原因,使得村民们格外重视它的状态。毕竟,对于生死未卜的六人狩猎小队来讲,它现在是唯一一条活着回来的生命。
围观的村民陆续散去。索巴亚呆呆地望着猎狗被人抱走,心情沉重。作为村长,他必须拿出办法,尽快找到那几个猎户的下落。同时弄清昨晚上闯进村子的那些大型野兽,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尽快消散笼罩在大家心头的不祥阴影。
他想起咽气了的唐吉,犹豫了一下,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回身招呼安塔,一起结伴朝唐吉家走去。
很多村民正聚集在唐吉家的仙人柱前,久久不肯散去,私下感叹着,死了壮年的顶梁柱,这家人以后该怎么过下去。
索巴亚拨开人群,缓慢地朝唐吉家的仙人柱门口靠近。两边的村民无声地给索巴亚让开一条通道。所有人都沉默着,望着索巴亚的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期盼。
仙人柱的外形就像是一把半张开倒扣着的大伞。几十根十来米长的粗大桦木围成一个圆形空间,大小由每家的人口多少决定。桦木的一头插进泥土里几寸深,另一头归拢后扎在一起,就像一个巨大的伞架子。上面再盖上桦树皮、芦苇或白布,一个保暖遮雨的仙人柱就完工了。别看它那么简陋,却是鄂伦春人世代居住的房子。因为他们终年以打猎为生,逐野兽而迁徙,需要不停地改变住址。所以每到一处,他们就四处寻找地势高、水源足、避风向阳的地方安家。而这种叫仙人柱的房子,拆卸和安装起来特别方便,而且还非常适应东北的气候。因此最终被鄂伦春人的祖先选中,并一直沿袭至今。
安塔伸手撩开仙人柱门口的狍皮门帘,紧跟着村长,一头钻了进去。
唐吉的尸体静静地躺在仙人柱中央的一块门板上,赤裸上身。旁边点燃了两堆篝火,把整个房子熏烘得温暖如春。他的妻子跟几个孩子满脸是泪,跪在一边。几个亲戚邻居正帮着让村子里的萨满给唐吉招魂。
见到村长进来,有人马上搬过来一条凳子。索巴亚和安塔谢过以后,却没有坐下。两人沉默着站到一边,恭敬地望着门板上的尸体,还有那几个伤心欲绝的唐吉家人,心情沉重。
安塔站在索巴亚的身后,远远地朝唐吉的尸体凝神观望。他发现唐吉胳膊上面的咬痕,有了一些异常。之前只是一个浅浅的牙印。但现在,却已经化作一大块淤黑,好像有中毒的迹象。而整个赤裸的上半身和头脸脖子上面,看上去隐隐有些飘忽。安塔一愣,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转过头,再去看其他人的脸色,却没有这种飘忽的感觉。现场所有人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泪眼朦胧,目光下垂,根本没有察觉尸体上的微小变化。
安塔搞不清这种飘忽的视觉是怎样造成的,是屋子里面烟雾缭绕导致?但为什么只是唐吉身上才有呢?想到这里,安塔忍不住站出来,慢慢地朝唐吉的尸体靠近。他想仔细看一下那个伤口,另外还想搞清楚为什么看着唐吉会有那种飘忽的感觉。
屋子里的人,大都低头静默,没有人注意到安塔的举止。一边的索巴亚望着慢慢走动的安塔,也有些纳闷。
此时此刻,安塔的神情,随着他离唐吉的尸体越来越近,变得越发凝重。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