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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唐吉身上绒毛疾长的景象,再次显现在安塔的眼前。这令他不禁寒意陡生。小径旁边,有一只死鸟肚皮朝天,直挺挺倒在雪地上。央巴上前,急切地上下一番探视,呜呜直叫。
安塔看在眼里,也没有多加留意。偌大的树林里面,有个把只死鸟,实在是太平常不过了。他现在只顾竖起耳朵,留意着四周的所有动静,心中纳闷。回头看时,见瓦加大叔跟几个弟兄一路东张西望,也是一脸肃然。
玛雅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之前的多次围猎,他都完成得极其出色。围猎行动的很多细节,也都是玛雅参与制定的。围猎的每一个步骤对他而言,早已经烂熟于胸了。安塔想象不出如他这样的老手,还可能犯什么样的错误。
那他们怎么还没有动手?太安静了。忽然安塔的身子震了一震,停下了脚步。瓦加见状,揣着火枪赶上几步,小声问他:“安塔,怎么啦?”安塔一脸惊愕,直直地盯着前方,目瞪口呆。
瓦加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前面除了茂密的树林以外,什么也没有。“安塔……”安塔抬起手,示意瓦加不要出声,⒌㈨②同时熟练地从肩头褪下步枪,执在手掌,凝神四望。这副模样,让所有人一下子紧张起来。大家以为是发现什么野兽了,纷纷解下火枪,或张弓搭箭,四处张望着,严阵以待。
“安塔,你看到什么了?”
“瓦加,你看——”安塔说着,伸手一指前方,“脚印,脚印没有了!”一句话提醒了瓦加。真的,雪地上原本杂乱清晰的痕迹,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无影无踪。要知道玛雅他们足足有二十多人马。这样的规模,在雪地上的痕迹一定非常壮观清晰。而且现在雪停,不可能马上被掩盖掉。
“呀,这真是见鬼喽。”瓦加抬手抚摸着自己的一脸胡子,脱口而出,“那……那他们会去哪里呢?”
安塔心里一沉,之前他就纳闷这么久还没动作,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他转着念头,紧跑几步,在四处一番张望。确确实实,脚印到了这里彻底消失。这么多人畜,一路从外面纷至沓来,到了这里,怎么可能连人带脚印一下子凭空消失了?
瓦加冲到前方,仔细查看,还是找不到任何痕迹。四周出奇地寂静。只有那股阴冷的劲风,无声地从森林深处朝他们袭来,刺得大家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时,大家呆望着站在那里,瞬间便有了些茫然和惊悚。安塔想了想,觉得有一种情况,可能会造成眼下的状况。那就是玛雅他们走到这里以后,忽然又沿着原路折了回去。这样的话,倒是真会形成眼下这种痕迹。但他们为什么要往回走呢,这可不是计划中的举动。何况,如果他们真是走到这里又折回去了,那刚才就有可能跟他们迎面遇上。这么多人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就这么隐匿起来。
安塔细细地思考着。他发现脚印痕迹到了这里以后,特别地散乱。估计队伍到此地以后,有过一阵徘徊。想想,这么多人,能发生什么样的意外呢?所有猎户都挎着枪背着弓箭,还有几十条勇猛的猎狗,什么样的野兽对付不了?不过他们一路走来,好像并没有听见有枪声响起,因此可以排除遇上猛兽的可能性。再说了,他们此行围猎,也正是为了跟野兽遭遇,难道还会怕它们了不成。
是掉进东北窑陷阱里去了,还是不小心滚下哪一条悬崖下了。要么,就是踩进哪一处冰冷的冰窟窿里去了……而这些意外,就算有可能,也不会一下把这么多人畜全吞没的。
想着想着,安塔的脑门上忽然有了一丝汗渍。他想起老村长嘱咐过,此次出猎,一为狩猎,二为寻人。那么,眼下这种情形,会不会跟他们寻人有什么关系?
想到寻人,安塔无法不想起唐吉尸体那诡异的模样。他想起村长跟自己介绍过唐吉身上的那个牙痕和白发小孩的遗言,还有夜晚闯进村子的那些不明野兽,还有全村猎狗与央巴的怪异现象……
他不敢再往下想,但职责却让他不得不往某种旁门左道上联想过去。
这时,央巴忽然低着脑袋,急促地嗅着地面,开始在树林间急躁地来回奔跑起来。厚厚的积雪,使得它需要用力跳跃才能够移动得了步子。只见它一边跳跃,嘴巴里面还在不停地呜呜直叫。那副模样,就跟平时发现了猎物一模一样。
是不是它察觉到了什么?安塔注视着它的举止,心中暗想。瓦加厉声呵斥,冲上去一把拽住央巴脖子里的索套,拿出绳子,把它严严实实地拴在绳子上。老村长说过,让他一定看管好这只小畜生。他可不能让它乱跑。万一走散了,老村长面前可不好交代。
“真是邪了啊。”瓦加一边收拾央巴,一边大声嚷嚷着,“这么多人,说没就没了,难道他们生了翅膀吗?”
听到这里,安塔从遐想中醒悟过来。他顺着瓦加的话,抬起脑袋,冲着头顶的树梢望去。高耸入云的树梢上面,依然还有些积雪压迫着。灼眼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间尖利地射入,让人一时睁不开眼。安塔眯着眼睛,仰头环视,突然“哎呀”一声大叫。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的一棵大树上,高高地悬挂着一个人影。
随着安塔的一声惊叫,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人影。此时他身子倒竖,悬空荡在离地面十来米的地方。他的一条腿被两根纠缠着的枝丫紧紧地卡住,整个身体就如一颗没有掉落的果实,在劲风里晃悠着,随时都有跌落下来的可能。
大家登时紧张起来,一阵惊呼哗然,凝神细辨。很快大家便看清了,这个人多半就是玛雅。
“天哪,真的长翅膀了啊。”瓦加围着大树打着转,不停地大呼小叫,“这个鸟人,他这是想干吗啊?”
安塔望着悬空晃悠的玛雅,深深地吸了口气,急喊了声,“快,上去个人,把他弄下来。”
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个小个子猎手应声上前。他褪下身上的火枪箭囊,紧了紧腰带,随后接过瓦加递给他的一捆绳子,斜背在了身上,转身抱住大树干,开始往上攀爬。
小个子猎手身形敏捷,手脚并用,⒌9②迅速接近玛雅。
站在树下的安塔暗暗吃惊。这些人到了这里以后,神秘消失。现在却在树梢上面发现了一个。从模样上看,玛雅显然是被那根树枝卡住了大腿。
那么其他人马呢?
难道说,他们走到这里时,由于某种原因,忽然个个腾身跃起,蹿入云霄,就地蒸发。而玛雅因为意外地被那根树枝挂住,才留在了树梢上,成为整起事件的唯一遗留线索?
这也太荒诞了。
但除此之外,好像一时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
安塔注意到身边一棵粗壮的白桦树上有雕刻的痕迹,登时有些动容。他独自走上前去,端详着这个雕刻。
这是一个刻在树干上的“白那查”山神。鄂伦春人自古认为山林里的野兽都是山神“白那查”豢养的。“白那查”心情愉快,猎人就会狩猎丰收。他要是动怒了,猎人就会一无所获,甚至还会给冒犯他的人降下血光之灾。猎人进山狩猎,大都喜欢找一棵粗大的白桦树,削平一面,然后刻一幅老头面像。每次有猎人经过,都会虔诚地敬烟献物,或者在他的嘴唇上涂抹一些兽血,以此祈求“白那查”多多赐给猎物,保佑猎人和牲畜平安。眼前这个“白那查”,应该就是之前哪个猎人留下的。
安塔掏出小刀,顺手割下一块狍皮衣角,恭敬地固定在神像下方,供奉给山神。做完之后,抬头凝神望着猎神,默默地虔诚祈祷,希望山神能给他指点一二,帮他揭开所有的谜团。大神面目斑驳,漠然视之,沉默不语。
这时,树上的玛雅已经开始被放下。那个矫健的猎人把绳索的一头套在玛雅的右脚上,另一头在树枝上绕了一圈后拽在手心。自己跨坐在枝丫上面,慢慢松绳。玛雅的身体便一点点悬空放落。大家一哄而上,伸出胳膊,小心翼翼地接住玛雅的身体,并把他轻放在雪地上,仔细观察。
玛雅紧闭双眼,张大嘴巴,一股深深的惊恐凝固在他的脸上。他的衣着还算整齐,浑身上下看不到什么伤痕。揭开裤腿,只见右腿上有些擦痕淤血,估计是挂在树枝上被刮擦破的。安塔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只感觉玛雅脉搏孱弱,呼吸细微,应该正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这副模样,跟唐吉之前的状况,还是有一些相像的。
忽然身后的央巴一阵吠叫,蹦跳着就朝玛雅窜了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角。众人大惊,赶紧喝退央巴。但小畜生似乎并不甘心,抖擞精神,龇牙咧嘴地继续努力,试图靠近玛雅。
大伙见状,登时面面相觑,闪烁的眼神之中,隐含着一股诧异和惊惧。
正在这时,忽听前方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凭直觉,大家马上就听出这是猎枪的声音。从方位上判断,应该是从湿地前方的葫芦谷中传出来的。
“安塔,会不会是勘多他们在放枪?”瓦加忽地站起来嚷道。
“多半是。”安塔喃喃回答,目光炯炯。今天这场戏到底是怎么唱的,安塔已经无法得知。不管如何,先上去跟他们会合,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塔当即让一名叫秦方的猎人留下照看玛雅,待在原地等老村长的雪橇队赶上来。他自己带着瓦加他们,翻身上马,继续朝密林深处赶去。瓦加有些不放心,另外又把一条猎狗留在秦方身边。
经过那棵白桦树时,安塔不禁转过头,敬畏地望着“白那查”的神像,心里暗暗祈祷。山神啊山神,眼前的这些事,是不是因为您在发怒?我们这些无知的人,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呢?神像黯然,树影婆娑之间,眼神似乎有些游离起来……安塔一惊,毅然返身,催动坐骑,快速跟上瓦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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