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黑蜂也跟其他蜜蜂一样，天生惧火。因此面对两人手里的火把，黑蜂们也全都敬而远之。片刻，成团的野蜂渐渐远去，很快就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瓦加，你怎么样啊？”安塔奋力站起，抬手掀起罩在头上的外衣，抖落掉在衣服上的死黑蜂。
“妈呀……太他妈的疼了，被咬了好几口，真是倒霉。”瓦加骂骂咧咧地把脑袋从外套里显露出来，哇哇叫疼。安塔就着火光一看，不禁好笑。瓦加的一张黑脸上面，被黑蜂蛰肿了好几处。他那张脸本来就大，如今再一发肿，就显得更加庞大了。
“哈哈哈……都怪你反应太慢。没事没事，用不了半天就会消肿的，哈哈哈哈……”安塔望着瓦加的滑稽模样，禁不住大笑起来。随即他又摘走罩在大熊脑袋上的冬帽，仔细地打量着大熊。
大熊的脑袋被冬帽严严实实地遮盖着，加上它当时迅速蜷缩在了地上，背部的毛又厚又长，黑蜂根本就无从下口，因此并没有被黑蜂伤着。
“你看看，我家大熊都比你聪明。”安塔抚摸着大熊，继续嘲笑瓦加。
“都怪前面那个笨蛋。一定是他惊动了越冬的黑蜂。”瓦加咧着嘴，不停地抽搐着，骂骂咧咧。
听到瓦加这么一说，安塔这才惊起，赶紧拉着瓦加就朝前面赶去。没有跑出多少距离，他们便在地上发现了一个人影。安塔迅速靠近对方。走到那个人的跟前，半蹲着身子，就着火把仔细端详。
那个人的头脸脖子，以及两只手掌，已经被黑蜂蛰得体无完肤。暗红的皮肤下面，全是一个个细黑的针刺。⒌⑨㈡剧烈的毒素，让他的头脸和双手肿得不成人样了。
安塔俯下身去，伸手试探着对方的生命迹象。对方的心脏跳得非常快，而且浑身发烫，呼吸也非常地急促。
“瓦加，快把他背起来，我们赶紧找到出口，或许还能有救。”安塔暗喊一声，扶起对方。既然这里有野黑蜂的巢穴，那就说明坑道的出口应该就在附近。
“干吗要救他，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瓦加有些不解。
“他也许知道一些事，我们得问问他。”安塔本来想从萨满身上打探弟兄们离奇昏迷的原因，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不过他猜测眼下这人应该会跟自焚的萨满有些牵涉，或许也会知道些什么，因此才决定帮他一把。
瓦加嘀咕着蹲下身体，背起了对方，叹了一口气：“哎，兄弟，没想到你比我更惨……”
安塔举着火把，带着瓦加小跑了一阵子，不久真的就看见了光亮。他们紧跑几步，便一下子窜出坑道口。从坑道口探出头去，眼前居然是一处绝壁。四周老林密布，幽深偏僻。安塔首先让瓦加放下伤者，仔细观望。
“兄弟，你感觉怎么样？”那人刚才在瓦加背上一阵颠簸，加上浑身麻木酸疼，因此很是难受。
“兄弟，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躲在嘎仙洞里？”安塔继续问。那人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异常。他肿胀的脸面已经让他难以张口，不过看上去还是非常努力地想说话。“二十……二十四块石……二十四块石……”
“什么？”安塔有些听不明白。
“二十四块石！”那人微抬着肿胀的手，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安塔忽然发现，眼前这人的衣着装束，非常具有地方特色，跟自己在林村边发现的那个陌生昏迷者很相似，他们很有可能是同一伙人。再联想到林村萨满的预警和自焚，以及两种昏迷的类似，一个念头在安塔的脑海里飞转，他大胆地做着假设。
“兄弟，你知道是谁害了我的弟兄们吗？”安塔脱口而出。他现在顾不得想得太细，只管挑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问他。一是出于自己的猜测，再者也是看这人已经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他没时间跟他娓娓道来，必须抓紧时机，跳跃式地提问。
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朝安塔微微点了点头，这让安塔很是吃惊。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人干的？”
那人艰难地喘着粗气，黑蜂的毒素已经开始在他体内蔓延。他的脸面开始发紫，并且因为肿胀，眼睛也快成一条细线了。
“是……是鬼……鬼……”
“什么？”安塔俯身下去，尽量把耳朵贴近对方的嘴巴。
“是鬼……鬼……”那人说到此处，似乎已经竭尽全力。
安塔轻轻摇晃着他，希望让他把话说完。可遗憾的是，那人脑袋一歪，再也没有了动静。安塔焦急地摇晃着他，却见他早已经气息全无了。
安塔暗叫可惜。他知道，就差那么一口气，真相便与他擦肩而过了。
鬼，又是鬼！安塔不禁想起那八个自相残杀的猎人来。那个尚剩一口气的猎人，在临终前也曾经告诉过安塔，是鬼杀了他们！
与此同时，另一个事实让安塔暗暗惊讶。⒌㈨２刚才问起对方是否知道是谁害了那些猎人时，对方居然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要知道，安塔当时根本就没来得及介绍自己，但很明显对方完全知道他的身份，同时也了解自己有很多弟兄遭难。相比之下，安塔却对这个人的身份毫不知情。这种信息不对等的局势，让安塔感到有些不安。他猜测对方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他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而且从情形上看，对方肯定知道是谁把弟兄们弄成这副模样的，只不过差一口气没能说出来，而他似乎也很乐意把事实告诉安塔。——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已经把真相说出来了。他想告诉安塔的，就是一个“鬼”字。
想到这里，安塔有些不寒而栗。有时候尽管你内心极不愿意相信某个事实，但如果有多人不约而同地告诉你同一件事。而且告诉你的人当中，有跟你萍水相逢的濒死之人，也有跟你赤胆忠心的弟兄伙伴。这种时候，你很有可能就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了。
安塔茫然地盯着这个可怜的人。而他说的那个“鬼”字，此时就像是一只巨大的东北黑蜂，嗡嗡嗡地震颤着黑色的羽翼，鬼魅般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还有，他说的“二十四块石”，又是什么意思呢？二十四块石……这时，瓦加已经用一些干涩的松脂油反复搓揉，做成一个黏糊糊的小团，然后用它把脸上的蜂刺粘了出来。
大胡子这下苦头吃足，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垂头丧气，不停地哼哼唧唧。大熊端坐在他的对面，歪着脑袋打量着瓦加红肿的大脸。
安塔细细地联想着，忽然有所醒悟。刚才在嘎仙洞里时，他就注意到萨满自焚的现场有很多块奇怪的石头。这些石头大致有三排，每一排有八块……那样，不就是二十四块石吗！
二十四块石！安塔登时有些激动起来，但很快他又陷入了迷茫。这二十四块石，又代表什么意思呢？不过他至少明白了，那个萨满在他们没有进入内厅时，似乎正在举行某种仪式。这种仪式或许跟二十四块石紧密相关。可惜他对此一窍不通，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另外，萨满的自焚，多半只是一个意外。原因可能跟他们的突然闯入有关。但要让一个人义无反顾地泼油自焚，那股勇气，绝非一般人，在一般情况下所能办到的。
第十二章 动物凶猛
安塔搀扶着瓦加，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从后山转回嘎仙洞前。
瓦加的脸通红滚烫，实在难熬，抓起一把积雪就朝自己脸上贴去。冰冷的感觉多少减轻了一些疼痛。
安塔一路上采了不少野草根茎。回到洞口以后，他用刀把草茎剁烂，然后拿出一个杯子，盛起草茎用刀柄继续捣成糊状，然后小心地把汁液抹在瓦加的脸上。这种草茎很灵验，鄂伦春猎人在野外受了点轻伤，一般都会用这种草茎医治。
安塔安慰几句，让瓦加靠在洞口休息。他自己跑进洞内，一番辗转，终于在坍塌处找到了青山他们三人。
此时青山已经走遍洞内各个角落，寻找着其他可能存在的通道。之后他又动手在塌陷处试探着清理碎石，寻找入口。但这次塌陷非常地彻底，已经不可能轻易找到坑道口。如果安塔再晚回来一会，青山已经准备回村喊人帮忙了。
大家见面，自然欣喜万分。真迪更是喜极而泣，抱着安塔不肯放手。随后又抱住大熊，亲热了一番。
安塔带着大家退回内厅，伫立在自焚的萨满跟前，神色凝重。萨满身上还在冒着白烟，整个身体已经蜷作一团，不成人样了。
安塔环视了一下，果然看见现场真的有二十四块大石整齐地排列着，心中不禁纳闷。他在石阵中间穿梭了几遍，仔细打量着整个奇怪的阵势。⒌⑨⒉
青山说等回村以后，他要把这事跟村长汇报。这个萨满虽然死得怪异，但毕竟是林村的人，应该把她好好安葬。而这个神秘的嘎仙洞，从此也铁定会增加一个新的恐怖传说。
退出洞外，大伙一看见瓦加的模样后，全都忍俊不禁。瓦加哼哼着朝每个嘲笑他的人翻着白眼，一边不停地用手触摸着脸，痛苦不堪。
真迪望见瓦加的痛苦模样，伸手从腰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些液体在手心，然后用手指蘸着，小心地替他涂在脸上红肿处。瓦加哼哼唧唧喊着疼，不停地躲避。
“别动！你嚎什么嚎，这是爷爷给我的跌打水，能消肿……给你涂上，好得快。”真迪竖着眉毛白了瓦加一眼，边涂边呵斥着。那副神色，一本正经。
安塔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瓦加被真迪一阵叱喝，乖乖地不做声了，仰着大脑袋任凭真迪摆弄。
“看到野蜂来了，也不知道躲着点，真是笨……”真迪手里认真摆弄着，口中不依不饶。安塔和青山望着一大一小这两人，相视莞尔。
而毛利则站在一边的雪地里，冷冷地望着瓦加，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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