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上画着一个五缕长须的老头儿，手里抱着一把开山大斧，神情肃穆。
这个老头，应该就是东北传说中起参的祖宗孙良老把头。传说孙良是长白山挖参第一人，后来累死在了长白山里。老把头死后成神，常出来显圣，化为白胡子老头，引渡迷山的人，指点他们获得宝参，脱难下山。
据说当年老罕王努尔哈赤兵败长白山，在山中迷了路，突然遇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这老头儿不仅带他出深山，还把一处隐秘的参场指点给他。老罕王于是起到了很多野山参。他把这些野山参卖了以后，继续招兵买马，囤粮聚草，最后一步步打下江山。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白胡子老头就是孙良老把头显灵，于是便在孙良救他的长白山青石沟建起一座庙宇。孙把头从此被供为山神，接受山民特别是起参人、狩猎者和伐木工的供奉膜拜。
赵家兄弟建好小庙以后，又从身边拔了些干燥的草茎，插在小庙跟前。弄完这些后，他们点燃草茎，神情虔诚，对着孙老把头拜了又拜。
呼哨声此起彼伏，不断在朝这边靠近，而且听上去越来越多，漫山都是。但这丝毫不能让赵家兄弟加快速度。在他们的心目中，此时此刻，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及祭拜山神来得重要。否则触怒了山神，你这辈子就别想起到人参，而且还会迷失在黑暗的森林里，永世走不出大山。
大家站在一边，静静地望着他们，虽然焦急，但绝不敢打搅他们。
祭祀仪式终于结束。赵家兄弟也恢复神情。赵大海转过身来，朝安塔笑了笑。
“安塔猎头，见笑了。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不得不做。”
“哪里哪里，这很正常。哪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
大家说完，立马朝山林深处走去。没有多少时候，来到一处山腰。
眼前是一个平缓的斜坡，斜坡上积雪深厚，下面深不见底。赵大海在四周徘徊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着什么。片刻，他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两棵巨大的古树。古树上面，结满了美丽的雾凇，洁白剔透。
这两棵古树，相互缠绕着，形状异常。
“找到了！”赵大海大喊一声。
大家纷纷凑上来，望着眼前这两棵大树，一时莫名其妙。
“这就是记号……”赵大海说着，走上前去，就在树干一人高的地方，抹去积雪，马上就看到了一个用刀刻出来的印记。
蓝蓝惊疑地望着这两棵大树，仔细打量。
“哎呀，松桦恋！”蓝蓝惊呼一声，“这太美了，太难得了！”
听到“松桦恋”三个字，梁教授也仔细打量起来。
“啥意思？”瓦加好奇地凑上来，贼头贼脑地问教授。
“松桦恋，说的是东北地区的一道奇特的景象。就是松树和桦树的枝干相互缠在一起，共同生长。长白山顶部海拔高，土层薄，风大水多，松树或桦树在这里单独生长不易生存，极易被风刮倒，而两树相伴而生就能抵御这种危机，这是生物在同严酷的环境抗争的产物，也是长期自然选择和淘汰的结果……”教授微笑着说道。
“哦……”大家一阵恍然。以前偶尔也见过这种景象，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那么多有趣传说。
“哎呀，你们看，松树高大挺拔，庄严肃穆，像一位阳刚伟男子；桦树枝叶舒展，体态婀娜，似一个柔媚俏佳人。真美啊！”蓝蓝越看越喜欢，拍着双手，禁不住开始发痴。
“烦不烦！”安塔心里有事，有些不耐烦了。他嘀咕一声，迅速白了她一眼。心说你可真有空，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能扯上这种鸟事。
蓝蓝见安塔一脸厌烦，嘴巴里叽里咕噜，不禁有些恼火：“说什么哪你？”
安塔不去理她，直接回头，指着松桦恋上的标记道：“赵大哥，这是不是参场的标记啊？”
“对对对……山坡下面就是参场。没错，我全记起来了！”
于是赵大海让所有人待在山腰休息。兄弟俩带上工具，慢慢沿山坡往前摸去。
安塔让瓦加和毛利继续警戒四周，他自己横抱着枪，蹲在山坡口，注视着赵家兄弟蹒跚而去。
蓝蓝望着安塔，越想越气。她愤愤地蹲在旁边，从包里拿出一些饼干，和真迪分着吃了起来。
“真迪，你说，你干爹是不是浑蛋？”蓝蓝咬了口饼干，狠狠地对真迪说。
真迪抬头望了望她，嘴巴里塞满了饼干，根本顾不上说话。
蓝蓝差点儿被气死。这臭小子，也是个白眼狼，白疼他了。
单说赵家兄弟一前一后，慢慢朝着山坡上的参场摸去。一路上灌木杂树，陡峭石崖，极其难行。赵大海一边在雪地上滑行，一边注意着两边的景致，脑子里竭力回忆。
这个地方，之前他来过一次，查看人参的长势。眼下，这里的模样基本没什么改变。没有多少时候，他俩就来到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眼前的山势突然平缓起来，因此山体上堆满了厚厚的土层。人参的生长，对土质环境要求极其苛刻。而这里泥土肥沃，风口极佳，似乎满足了人参孕育生长的所有要求。
两人循着记忆，开始定位。不久，他们便动手用一个木制推把拂去积雪。等到积雪下黑黝黝的泥土显现以后，赵大海展开包裹，露出里面齐刷刷扣在布链上起参用的长短工具，准备动手。
冬季的人参没有枝叶，要想找到隐没在落叶中的人参位置，实在不易。这个时候，标记和记忆至关重要。
赵大海和兄弟两人拿出一些红绳子。分别把红绳子系在四周几棵带有标记的树干上。然后依次在树干之间用红绳子拉扯起来。顷刻之间，绳子在树干间形成了一个交叉点。
赵大海抽出一根系着红绸的竹签，小心翼翼地在交叉点下面拨动起来。
这些交叉点下面，就是人参的隐匿处。
赵大海低着头凝神，拿起竹签，细细地撬动着眼前冻结的泥土。
第十八章 野人的长矛
这个时候，安塔察觉到，山林四周的动静越来越大了。密密层层的山林之间，暗影涌动，似乎隐藏着无数闪动着的人影。而那股鬼魅凄厉的呼哨声，更是若隐若现，响个不停。从迹象上看，这种呼哨无疑是某种联络信号，只不过安塔一行没人能听懂罢了。
瓦加端着步枪，腆着肚子，几步跨到队伍最前，伸长了粗短脖子，朝着黑沉沉的老林子张望。
安塔把所有人归拢起来，安置在几棵大树背后。随后，他飞步上前，一把将大胡子拉了回来，暗声呵斥。
“小心他们的长矛！”
“怕啥？这帮臭野人敢来，我一个个打发他们上路。”瓦加掂了掂步枪，小眼睛一瞪，高声喝道。
“对对对……瓦加兄弟，莫要鲁莽，这帮人可不好惹。”教授连声附和着安塔的话，死死拉住大胡子的肥胳膊，总算把他扯到大树后面。
话音刚落，忽然听见身后有些动静。回头一看，大伙儿不禁大惊。
一大帮黑压压的野人，浑身涂得黝黑闪亮，手中各持长矛短刀，正缓慢地从林子口探出头来。随后，他们摆开了一个半圆阵势，神色戒备，正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合围过来。
安塔登时一个激灵。他回转身体，端起步枪架在树杈上，暗声嘱咐大家隐蔽。真迪拿着长枪，也想凑上来，跟父亲并肩防卫，却被一边的毛利伸手拦住。随后，他让真迪和蓝蓝待在身后，自己蹲下身体，端起了步枪，面色沉静。
从迹象上看，那些野人明显就是冲着他们而来。安塔一阵惊异，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惹恼过这些野人。而从他们一进柳条边以后，对方好像就一下子盯上了他们。
或许是什么误会，才让他们如此这般。
由此安塔马上想起了赵大海说起过，这段时间，这些野人好像格外异常。一般来说，无意间闯入野人领地，只要及时退出来，就不大会遭受攻击。大家尽可以相安无事，各自生活。而从眼下的状况来看，野人一路尾随着他们，蠢蠢欲动。并且从之前刺伤马匹的举止来看，对方的出手绝对凶狠，不留半点情面。
正在冥想，忽然听见前方一阵躁动。好几十个野人举着长矛，犹如中世纪的冲锋武士一般，朝着他们快速逼近。安塔握着枪托，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致。
“妈的，找死！”瓦加咒骂一声，挺枪瞄准。
安塔一把拽住他的枪杆，往下一沉：“别开枪。”
“干吗？你等着他们屠杀我们？没见他们出手有多狠吗？”
安塔何尝不知道这些。他是在考虑，一旦跟他们交上火，那他们就绝没有退路可走了。在这种茫茫大山里，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肯定占不了便宜。加上他们身边还有孩子女人，行动起来很是不便，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尽量不要跟他们发生正面冲突。
安塔把这跟瓦加说了说。瓦加一听，勉强应和。于是安塔让瓦加带着人迅速后退。他自己端着步枪，走在最后。
对面的野人一时没发现猎物已经退却，还在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围拢过来。
毛利挺枪赶上，沉默着和安塔并排站在一起，慢慢断后。安塔扭头望了望他，有些惊疑，但却没有阻止。
很快，身后的追兵发现了猎物正在悄悄退去。他们马上加快步子，呼应着分头扑进林子。安塔见状，暗叫快跑，随即举起步枪，朝天放了一枪。
“砰——”
枪声响彻了林子，惊起一些飞鸟，树冠上面的积雪，纷纷飘落。
安塔拉着毛利，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嗖嗖”响声。还没等他回头查看，好几杆尖利的长矛呼啸着从身后飞来，“噗噗”几声，深深地插在他们四周的树干上，长矛牢牢钉在树上，长杆剧烈颤抖着，嗡嗡作响。
“快跑！”安塔大喝一声，举手端起步枪，稍稍瞄准，朝着跑在最前的野人就是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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