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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心中激愤,脚下便没有了分寸。一条腿死命夹住马肚子,手中的缰绳挥甩不断,这令马匹也渐渐狂躁起来,撒开四腿,一阵风似的朝前方飞奔。
跑出好长一段距离之后,早已经深入树林。沿途不时有残墙废垛显现,深埋在荒蒿野草之中,断断续续。脚下已经没有现成的道路,教授只挑平坦之地,信步进入。抬头看时,早就望不到安塔一行人的踪迹。
教授见状,不觉有些犹豫。他勒紧缰绳,放慢脚步,开始在废墟深处来回转悠。渐渐地,他有些不知南北,失去了方向。阵阵北风吹来,刀刮一样掠过他的脸庞。
教授扯下冬帽,遮蔽着北风,心中焦虑,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但他又不想马上回去,便继续在里面左冲右突,寻路而行。
又是一阵北风劲起。四周忽然传出阵阵凄厉的啸声。这种啸声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听来有些森然。再一抬头,猛然看到前面一大片残墙,形状狰狞,千奇百怪,似乎是蛰伏或端坐在草丛里窥视的一头头怪兽。教授知道,这种啸声实际上是劲风吹过那些残墙空洞时发出来的,没有任何危险性。但单身一人迷失在这种地方,听来也不免有些惊颤。
拐过一段残墙以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平坦宽阔的地方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他又闻到了一丝烟气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抬头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就在前方一段残墙乱树后面,隐隐有烟雾升起。
教授心中惊异,跳下马背,伸手在马鞍边摘下一支捡来的步枪,紧握着,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朝前挪近。片刻,他躲进了一个断墙后面,从豁口处仔细打量。
前方有两个男人跪在地上,一老一少,烧纸焚香。他们的跟前,有一个矮小的石碑。上面隐隐约约有些文字,一时看不清楚。
教授心中好奇,猫着腰,偷偷沿着断墙,直接绕到了他们身后。从断墙口张望过去,一下子看清了石碑。
石碑上面,刻有四行诗句。旁边还有一张贴上去的画像。
梁教授登时来了精神,他推了推眼镜,仔细辨认着上面的诗句,暗声念出。
“椒盘无剩味,浊酒集同人。不作他乡语,依然故里春。”
教授一愣,皱着眉头,反复诵念。
再看那张画像中的人,俨然一个古代文人的模样。这个文人的衣着比较奇怪,既有东北服饰的风格特点,又有着一股浓重的中原味道。再看此人,神情怡然,仙风道骨,眉宇之间既透着一股倔犟,又隐含有几分的儒雅。
梁教授暗暗念叨着诗句,又反复打量着那张画像,一时间陷入沉思。
再一抬头时,无意中看到对面一堵断墙后面,另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边,探头探脑地朝那两个人窥视。教授一惊,赶紧猫下腰去,心惊胆战。
梁教授本来还要看个究竟,但想起一路上遭遇的种种险恶,不敢大意。他贴着墙根,握着步枪,死死压住自己的好奇心。
片刻,只听得断墙背后一阵窸窣。估计是那两个凭吊的一老一少准备离开。教授想起对面那两个窥视者,依旧缩着脑袋,不敢轻易露头。
突然墙后传来一阵惊乍,随即有人高声说话。
“喂,你们两人是本地人吗?”这是来自断墙另一端的问话。梁教授听着,感觉这个说话的人,语气很硬很别扭。
“是本地人,你有什么事吗?”这应该是刚才跪地凭吊的老人在说话。
“哦,那我问问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一处古迹,一处很大很古老的宫殿遗址?”
“有啊,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在古代就是一处很大的宫殿。”
“真的吗?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也是听老人说起的。这一辈一辈传下来的事,多半不会有错。”
“真的啊,那太好了。我们想再问问,你们有没有在这里见过一口古井?”
“古井……”老人似乎在回忆着。
“对对对……这口井,应该就在这片宫殿遗址当中……”
“哦,我想起来了,这里确实有一口古井。不过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口,就不知道了。”
“麻烦能带我们去找找吗?”
“可以。”
双方一问一答,听得梁教授热血沸腾。当他听说这里是一处宫殿遗址时,出于职业本能,他呼地站起,高声招呼。
他的出现,令对面的两方人都有些吃惊。教授连忙简单介绍,说他是专程从关内来的考古学家,并强烈要求跟他们一同去看看那口古井。
那一老一少听罢,爽快答应。教授从对方的介绍中,也知道了老人名叫方谦,另一个是他的孙子,名叫方洪山。两人都是本地山民,刚才是在给祖上祭奠烧纸。
对面那两人站在那边,神情阴鸷,上下打量着梁教授和他手掌里的步枪,没有任何表示。
梁教授可管不了那么多。一路上兴致勃勃,问这问那,没多久就跟这一老一少混得很熟了。
老头带着大伙,在废墟里转悠了好长一会儿,终于在一处平坦的空地上,找到了那口古井。
这是一口非常古老的水井,如今早已经枯竭。四周枯草杂树,乱石灌木,如果没有人引路,根本找不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两人围着古井转悠了几圈,大喜过望。
梁教授仔细打量着这口古井。他拨开枯草,拿出手电,拧亮了就朝井中照去。他看到这井的井壁上部横断面是呈八角形的。到了中部,横断面才呈圆形,同时逐渐加宽。到下部才开始变窄。
这种凿成曲线的井壁,从工程力学理论来讲,显然是考虑到既能使地下水充溢进入,又能承受井壁外岩石泥土的压力。至于把井口凿成八字形,不但让人感到好看,给人以审美的感官享受,也有一定科学道理。
“老乡,你知道这是口什么井吗?”梁教授边看边随口问道。
“八宝琉璃井。”老人也随口答应他。
梁教授听到这个,猛地蹿起:“老乡,你说什么?八宝琉璃井?”
“是啊!”
“你确定?这也是从老辈传下来的吗?”教授揪住老人的胳膊,胡乱扯着,急切地问。
“这倒不是老辈的传言。实不相瞒,我家里有一部古书,上面记载得很详细。”
梁教授越听越惊异。他瞪大了眼睛,强自按捺着心头的激动,再次仔细打量着这口古井。
一点也不错。这口井的井壁呈八角形态,跟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既然出现了八宝琉璃井,那么,眼前这一大片古代宫殿的废墟,应该就是……“老乡,这片废墟上的宫殿,叫什么名字?”
“叫东京城……也叫古大城,我们这边的人都这么叫。在我家的古书里,也有说起这个事。”
梁教授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老乡,这里的地名叫什么?”
“这里是宁古塔啊。”
那就对了!梁教授暗暗惊呼。
堪多在雪地里留下过“宁古塔”三个字。按照当时的分析,堪多这样做,明显就是在让他们赶到宁古塔去。但眼下梁教授通过刚才的询问,已经大致有了一个判断。
东京城,八宝琉璃井,宁古塔……不出意外,这里应该就是古渤海国的都城,上京龙泉府。
这时,刚才那两个询问的人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梁教授耳尖,而且又顺着风,隐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
他发现,这两人正在用日语交谈,而且说得非常流利。联想起刚才他们说话的别扭劲,梁教授一下子明白了,眼前这两人,多半是一对日本人。想到这个,教授登时有些冷汗涔涔。
日本人这么起劲地打听这个干什么?
忽然教授想起,日本人现在正四处寻找渤海国的各种遗址,包括墓葬,包括那个二十四块石神祇遗迹。他们每到一处,必定会竭力毁坏。而且每次出手,手法都极其恶毒残忍。这样的话,他们眼下这么努力地寻找这口八宝琉璃井,多半也不怀好意。
想到这些,教授登时有些焦急。一抬头,却发现这两人已经不知去向,只在雪地里留下两行凌乱的脚印。
“老乡,你们是披甲人的后裔吗?”教授想起堪多留下的六个字,突然提问。
那个老头闻听,不觉也有些意外。他望了望教授,轻轻摇头:“难得现在还有人提起这个称谓。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披甲人的后人。披甲人当年是一批帮助清王朝镇守边疆的人。他们平时耕田打猎,战时披甲上阵。所以,清王朝会经常将一些犯人发配给这些人为奴,稳定军心。而我的祖先,当年无辜获罪,曾经被发配流放到偏僻寒冷的北方极地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老人说到这里,神色黯然。
梁教授一听,大惊失色。
“老人家,这么说,您的祖上,是流放到宁古塔的中原人?”
“是。”
“敢问你的祖上大名?”
老人听到这里,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祖上原籍安徽,在顺治十六年三月初三,因‘南闱科场案’被判发配流放宁古塔。”说到这里,老人仰天长叹,神情幽然。
“这样说来,你的祖上应该就是清初才子方拱乾?”梁教授大胆猜测。
“你说对了。”
梁教授听到这里,暗暗扼腕。
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流放到东北的中原后裔。同时他又想起刚才在石碑上读到的那四句诗。如今再回味一下,登时就理解了诗句中流露出来的悲鸣失意和思念之情。
“石碑上的诗句,是不是出自方拱乾之手?”
“正是。”
如此一想,那幅画像必定就是方拱乾本人。而那四句诗作,也应该是当年方拱乾的真实心理写照了。
忽然教授又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老人:“方老伯,你刚才说,有关这个古大城的线索,你家里的古书上都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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