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七)

小说:尤利西斯作者:詹姆斯·乔伊斯字数:3872更新时间 : 2017-07-28 03:5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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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之灵魂,寿命有多长?灵魂禀有变色龙之特性,每接近一样新物即改变颜色,与欢乐者接近即愉快,与悲哀者相处则沮丧,年龄亦随情绪而改变。

    利奥波德坐在那里,反刍并咀嚼往事之回忆时,彼已不再是沉着踏实之广告经纪人,亦非一小笔公债之所有者。

    念载光阴顿然消失,彼已成为少年利奥波德矣。仿佛是通过回顾性之安排,镜中镜(刹那间)照出本人。

    彼目睹自家当年之英姿,早熟而老气横秋,于刺骨寒晨,将书包(内装有母亲精心制作之美味大面包)当作子弹带般挎着,从克兰布拉西尔街之老宅踱向高中。

    一两年后,同一身姿初戴硬毡帽(啊,何等神气!)已开始跑外勤。彼乃家族公司之正式推销员,备有订货簿,洒了香水的手帕(不仅是为了充当样品),皮箱里装满锃亮之小装饰品。

    (噫!可惜均属于往昔岁月!)彼到处对犹豫不决而用指尖掐算之主妇或妙龄女郎,满脸掬以殷勤温顺之笑容。

    后者对彼佯装出之礼仪,亦羞涩地点头会意。(然而其内心如何,则天晓得矣!

    )香水气息,微笑,尤其乌黑眸子及圆滑周到之谈吐应对,使彼于傍晚为公司老板携回大量订货单。

    老板做完同样工作,口衔雅各烟斗,坐在祖传的炉边(上面必煮着面条),透过角质圆框眼镜,阅读一个月前之欧洲大陆报纸。

    然而,刹那间镜面模糊了,少年游侠骑士后退,干瘪,缩成雾中极细微之一点。

    而今自己做了父亲,周围兴许是儿辈。谁知晓欤!聪明的父亲方知自己之子。

    彼思及哈奇街关栈附近蒙蒙细雨之夜。彼与伊在一道(可怜,伊无家可归,系私生女,只付一先令与一便士吉利钱,便属于汝,属于吾,属于众人),当两名夜警头戴雨帽之阴影路过新修建的皇家大学时,彼等一道倾听其沉重脚步声。

    布赖迪!布赖迪·凯利!彼决不会忘记此名,将永远铭记该夜:初夜,新婚之夜。

    彼等(求者与被求者)于黑暗之底层缠扭在一起。转瞬之间。(要有!

    )光就浴满世界。心与心可曾悸动在一起!否,敬爱的读者,一霎时事即毕,然而——

    “且慢,撒开!不许如此!”可怜的姑娘摸着黑,逃之夭夭。伊乃黑暗之新娘,夜之新娘。

    伊不敢生下白昼那金太阳之子。不,利奥波德。名字与记忆无从给汝慰藉。

    青年时期汝对精力所抱幻想,已被剥夺——一切归于徒然。汝之腰力已生不出子嗣,无能为力矣。

    鲁道夫生利奥波德,而今利奥波德却不再能有子嗣矣。众声纷杂,融人阴暗之寂静中。

    寂静乃无限之空间也。灵魂迅疾而沉默地飘浮于世世代代生息不已之空间。

    灰色薄暮弥漫于此,却从不落到暗绿色之辽阔牧场上。仅降下苍茫暮色,抛撒星宿的永恒之露。

    伊步履蹒跚,跟随乃母,犹如由母马带引之小母马驹。伊等乃一片朦胧中之幻影,然而婀娜多姿,腰肢纤细优美,脖颈柔和矫健,面容温顺,头脑聪慧。

    阴郁之幻象逐渐模糊,以至消失殆尽。阿根达斯乃荒原也,向为仑枭与半盲戴胜鸟栖息之所。

    鼎盛之内泰穆已不复存在。彼等群兽亡灵发出反叛之雷鸣,沿着云彩大道拥来。

    呼!哈喀!呼!视差从背后阔步逼向彼等,用刺棒戳之,射自其眉眼之光锐利如蝎。

    大角鹿与牦牛,巴珊与巴比伦之公牛,猛犸象与柱牙象,均成群结队涌向下陷之海——死海。

    那一大群黄道十二宫不祥而伺机报复之兽类!彼等呻吟,越云而来,犄角或长或短,有长鼻者,撩牙者,或鬃毛若狮,或有多叉巨角,用鼻拱者,爬行者,啮齿动物,反刍动物,厚皮动物,彼等大群地移动,吼叫。

    太阳之屠杀者。彼等踏着大地朝死海挺进,以便贪婪而不知餍足地狂饮那沉滞呆倦、永不枯涸之咸湖水。

    此刻,马状怪物于寂寥之空中复长大矣,大得犹如天空本身,漫无边际,朦朦胧胧出现于室女座之上端。

    看哪,轮回之奇迹,伊乃永恒之新娘,晨星之信使,新娘——永恒之处女。

    伊乃玛尔塔,

    “失去了的你”,年轻,可爱、光艳照人之米莉森特。稍早于黎明前之最后时刻,伊足登灿烂之金色凉鞋,身披汝所称之薄纱巾。

    伊乃昂星团女王,此刻正冉冉升起,何等安详。面纱在伊那星宿所生之肌肤周围飘扬,融为鲜绿、天蓝、紫红与淡紫色,任凭穿过星际刮来之阵阵冷风摆布,翻腾、卷曲,回旋,在天空中婉蜒移动,写出神秘字迹。

    其表象经过轮回之千变万化,成为金牛座额上之一颗红宝石,三角形标记阿尔法,熠熠发光。

    弗朗西朗斯正在提醒斯蒂芬,多年前康米神父任校长时,他们二人曾同过学的事。

    他问起格劳康、亚西比德和皮西斯特拉图斯。

    “他们如今在哪儿?”两个人都不晓得。

    “你所谈的是过去和它的幽灵,”斯蒂芬说,

    “何必去想那些呢?要是我隔着忘川把它们唤回到现世来,那些可怜的幽灵会不会应声而至呢?有谁知道呢?我,斯蒂芬的公牛精神,阉牛之友派‘大诗人’乃是它们的主人,又是赋与它们生命的人。”他把葡萄叶编成的冠戴在蓬乱的头发上,并朝文森特微笑着。

    “当你能够凭着远比两三首轻飘飘的诗更为伟大的作品向你天才的父亲呼唤时,”文森特对他说,

    “这句答复和那些叶子就能成为更适合于你的装饰了。凡是为你着想的人,都盼望这样。大家都已不得你完成你所构思的这部作品,并称赞你是戴花冠者。我衷心祝愿你不要让他们失望。”

    “哦,不,文森特,”利内翰把一只手放在挨近他的文森特的肩膀上说,

    “不用担心。他才不会让他母亲做孤儿呢。”那个年轻人的脸色阴郁了。

    大家都看得出,在他来说,被人提醒对前途的指望和新近丧母一事是何等难以忍受。

    倘非喧嚣声减轻了痛苦,他会退出宴席的。马登只因为一时看上了骑手的名字,便心血来潮地把赌注下在

    “权杖”身上,结果输了五德拉克马。利内翰的损失也那么大。他对大家讲述赛马情况。

    旗子往下一挥,唿啦!母马驮着奥马登,一个箭步蹿出去,精神饱满地奔跑起来,它领先。

    每一颗心都怦怦悸动。连菲莉斯都克制不住自己了。她挥舞头巾喊着:“好哇!‘权杖’赢啦!”然而在快要到终点的直线跑道上,

    “丢掉”迫近、拉平并超过了它。全都完啦。菲莉斯一声不响:她的两眼像是悲哀的银莲花。

    “朱诺,”她大声说,

    “我输定啦。”然而她的情侣安慰她,给她带来一只闪亮的小金匣,里面装着几块椭圆形小糖果。

    她吃了。她落了泪,仅只一滴。

    “W.莱恩可是个顶出色的骑手,”利内翰说,

    “昨天赢了四场,今天三场。哪里有比得上他的骑手呢?骆驼也罢,狂暴的野牛也罢,他都骑得稳稳当当。可是咱们也像古人那样忍耐吧。对不走运者发发慈悲吧!可怜的‘权杖’!”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

    “它再也不是从前那匹精神抖擞的小母马啦。我敢发誓,咱们永远再也看不到那样一匹马了。老兄,我对天主发誓,它是马中女王,你还记得它吗,文森特?”

    “我倒是巴不得你今天能见到我的女王哩,”文森特说,

    “她有多么年轻,容光焕发(拉拉吉跟她站在一起也会黯然失色),穿着淡黄色的鞋和好像是平纹细布做的连衣裙。遮蔽我们的栗子树花儿正盛开。诱人的花香与飘浮在我们周围的花粉使空气浓郁得往下垂。在浴满阳光的小块儿地面的石头上,似乎毫不费力地就能烤出一炉科林斯水果馅小圆面包——就是佩利普里波米涅斯在桥头摆摊卖的那种。然而,除了我那只搂住她的胳膊,她没得可咬的。于是,每逢我搂紧了,她就顽皮地咬我一口。一星期前她卧病四天,然而今天她神态自在,快快活活,还拿病危开着玩笑。这当儿,她就更富于魅力了。还有她那花束!她可真是个疯疯颠颠的野丫头。我们相互偎倚着的时候,她采够了花。这话只能悄悄地告诉你,我的朋友。我们离开田野的时候,你简直想不到我们竟碰见了谁。不是别人,正是康米呀!他沿着篱笆踱来,正在读着什么,好像是《圣教日课》。我相信他当作书签夹在里面的准是葛莉色拉或奇洛伊写来的一封俏皮的信。我那甜姐儿狼狈得飞红了脸,假装整理稍微弄乱了的衣裳。矮树丛的一截小树枝巴在上面了,因为连树棵子都爱慕她。当康米走过去后,她就用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照自己的芳容。然而他挺慈祥,走过去的时候,还祝福了我们呢。”

    “神明也从来都是仁慈的,”利内翰说,

    “虽然我在已思那匹母马身上吃了亏,也许他这酒倒更合胃口哩。”他把手放在酒瓶上。

    玛拉基瞅见了,就制止他这一动作,并指了指那个异邦人和鲜红色商标。

    “小心点儿,”玛拉基悄悄他说,

    “像德鲁伊特那样保持沉默吧。他的灵魂飘到远处去了。从幻梦中醒过来,也许跟出生同样痛苦。任何东西,只要认真逼视,兴许都可以进入诸神不朽的永恒世界之门。你不这么认为吗,斯蒂芬?”

    “西奥索弗斯对我这么说过,”斯蒂芬说,

    “在前世,埃及司祭曾向他传授过因果报应法则的奥秘。西奥索弗斯对我说,月亮上的君主乃是太阳系游星阿尔法用船送来的桔黄色火焰。不凭灵气来再现自己,以第二星座之红玉色的自我为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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