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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小姐入神地听着,却突然打断我的话:
“鲍蕙荞是正直的人,她在很困难的情况下能维护你,真不容易,她的命也够苦的。”
“听你介绍,鲍蕙荞真是好人,真是值得同情的人,为什么后来你们又分手了呢?”赵丽迫不及待地问道,“如果您愿意继续说,我们特别愿意听,这里面不光有故事,更有做人的学问。”
“是啊!我常在回首往事,尽管往事不堪回首。我觉得孔夫子说了不少有道理的话,温故而知新,正确和错误、成功与失败,表面上看是故事的现象,透过现象能悟出一些道理,增长一些知识。我就是因为缺少这方面的知识,在极关键的时刻走错了路,而这一步几乎毁灭了我的一生。后来,我才悟到:人在漫长的一生中,有着千步万步,而在紧要关头却只有一两步,也许一步登天,也许一失足成千古恨。天下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因而人的一生时时事事要谨慎、珍重。”【贺氏藏书·刘大海精校】
讲到这里,她俩似乎不那么明白,因为她们没有完全经历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没有那种感受。我想,应当用更易接受的语言,让她俩了解我的沉浮。
◆我与前妻鲍蕙荞平和地分手(下)
在我被抓和挨批斗的三个多月中,受尽了污辱,背上背了个“现行反革命”的牌子。
从香港归来的,我的教练傅其芳和战友容国团,由于受不了政治上的污辱,相继自杀身亡。我之所以没有走上绝路,是因为始终不忘鲍蕙荞悄悄对我说过的话:“你一定要顶住,万不能有别的什么想法,你要想到我和未出世的孩子……”
我苦挨苦熬,到了九六八年秋,国家体委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接管委员会接管后,我才被放了出来,但整天学习政治,早上向毛主席像请示,晚上向毛主席像汇报,仍然不许打球。
一九六九年秋,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闭幕以后,似乎有段平静时期。周恩来总理过问我的事情,并亲自安排我来人民大会堂参加庆祝活动。周总理一进入宴会厅,炯炯有神的目光就在搜寻,一眼看见了我,快步向我走来。我激动地快步向周总理迎去,当我和周总理的手握到一起时,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的感情向外涌,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这时,我只说了一句话,“敬爱的总理,我非常想念您,非常感激您。”周总理很理解我和其他些尖子运动员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亲切地对我和围上来的体委其他同志们说:“过几日,我要观看你们的体育表演。”周总理机智的关怀,从此使我们各个项目恢复了训练。在首都体育馆,周总理观看了乒乓球、体操、跳高等项目的汇报表演,鼓励我们好好学习、刻苦训练,为祖国体育事业立新功。在周总理直接的亲切关怀下,我们这些尖子的日子才愈来愈好过,训练的劲头也愈来愈足。
一九七一年春,将要在日本名古屋举行第三十一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毛主席、周总理从国际斗争和外交斗争的需要,支持中国乒乓球队赴日参赛。这是“文化大革命”中我国第一次参加世界性体育比赛。我荣幸地做为主力队员参加了比赛,并与战友们一起夺得了团体世界冠军。
在男子单打比赛中,我遇上了柬埔寨朗诺集团的球员柯武,为了支持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我弃权了。
在日期间,我遵循毛主席、周总理提出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方针,主动和美国乒乓球运动员来往,搞了乒乓外交,打开了中美两国人民友好往来的大门,受到了周总理的表扬。
这些政治活动,都是与小小的乒乓球紧密相连的。一九七三年以后,我身不由己地逐渐脱离了几十年所熟悉的乒乓业务,步入了我极不擅长的、陌生而复杂的仕途,当上了中共十大的代表、中央委员、国家体委党组的副组长,后来又当了国家体委主任、党组组长。江青一伙为了篡夺党和国家的领导权,也要拉起他们的队伍,对我格外关心。我是官大能力低,见江青能在政治上“帮助”我,真有些受宠若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的妻子鲍蕙荞虽然在一九七○年被江青从农场调到中央乐团,开始也感激她,后来渐渐看到了一些人对江青不满的情绪,便再提醒我,要跟江青一伙保持距离,靠得太近是危险的。她要我去找周总理,我告诉她,总理身体不大好,不要过多麻烦他。即使这样,当周总理病重时,泰国体协的领导人送给我八十只燕窝,我给总理送去了。
然而,当时的政治斗争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鲍蕙荞千方百计要把我拖到她的安全岛上来;我认为跟毛主席身边的人最安全,想把她拉到我的安全岛上来。从这个时候起,我们开始有了分歧、矛盾,感情上逐渐地产生裂缝。
我认为她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的不幸也就从这两句话产生了。在“文化大革命”中,我们已经尝够了苦头,害怕政治的折磨,她对政治不再感兴趣,已伤透了心。我“登天”之后,自以为站得高,看得远,也敢于和她抗命。就像拔河比赛一样,我们相持着,各执一方。
终于,“哗啦”一下子,我站的一方败了,全国人民沸腾欢呼起来。她却在胜利中痛苦地沉默着。而我,被政治斗争的突变惊呆了,吓昏了,迷茫了,我被隔离审查,被免去一切职务,再次由“天上”掉到地下黑暗的小屋里,与世间一切美好愉快的东西、轻松享受的东西割裂开来。除了一支笔供我用来写交待和检查外,还能做的就是早盼太阳、夜数星星。我多么渴望见到家里的人。儿子小飙学习好吗?这是个在胎里就受“文化大革命”折磨的孩子。女儿斓斓非常可爱,她长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睫毛长长的,还往上翘着,看人时眼睛一眨一眨的。她刚会叫我爸爸,还不到一周岁我就被迫离开了她。我的老母亲经得起打击吗?父亲和她相伴近四十年,年初却撒手而去,母亲缠过小脚本来走路就蹒跚,年岁已七十,行动更不方便。妹妹一家又远在新疆,谁来照顾这个孤老太太啊?!家里没有厕所,一次她摔倒在街上的厕所门口,多亏邻居的帮忙,才把昏迷过去的老母亲救醒送回家中。作为儿子不能侍奉老母,还让老人家为我牵肠挂肚,乌鸦尚能反哺独我不能!我怀念着一家亲人,我对不住他们,又见不到他们。
我抬头看见墙壁上挂的毛主席像,却又联想到没有文化,只有爱子之心的老母亲。我清楚地记得,在我第一次挨批斗的那些日子里,母亲突然拖住我,把我拉到里屋内,哆嗦着手,掀起一块布帘让我看。原来她一直悄悄地供着两尊雕像,一尊是释迦牟尼,一尊是毛主席。我不由得一惊,她却释然虔诚地说:“你别怕!没人知道,他俩我都供着,没人的时候我就点蜡烛叩头,因为没有烧的香卖。你别不信,灵着呢!”我埋怨地劝道:“您别两个一起供,让人家知道了又是事!”“他们谁也不知道,灵着呢!妈这是替你消灾免难,保你平安!”我由不得心里在苦笑,灵着呢,果然很灵,我又坐到了囚室中,这次一坐竟坐了四年。
“鲍蕙荞不能来看您吗?”赵丽小姐关切地问道。
“我是被监护审查,几乎完全是与世隔绝,妻子是不能来看我的。”
“能通信吗?”
“自由通信不行。每次她给我送东西、衣服、食品、香烟等物品时,附有一封短信,我给她写收条顺便附几句话,这些文字的东西,专案组的人都要进行检查。”
“那时,您有和鲍离婚的想法吗?”
“没有。”
“她呢?”
“也没有。”
敦子姑娘非常注意听着我和赵丽小姐的对话,她不多言不多语。
“赵丽小姐,在一九七六年十月六日粉碎‘四人帮’以后,我还没有被隔离审查,鲍曾对我诚恳地说:‘你要有思想准备,接受党和人民的审查。你得意时我真想离开你;可是,在你困难时,我不会离开你。老人和孩子我会照顾,他们的生活费我会每月按时送去,今后你被关起来,需要送什么东西,我来给你送……’”
“鲍蕙荞真是个不错的人啊!”敦子由衷地发出了同情的赞叹。
“由于鲍受我政治上的牵连,在粉碎‘四人帮’以后较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团没有安排她演出。到了一九八○年夏秋之际,她通过专案组给我封短信,说在七月十六日下午四点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放她的钢琴独奏。得知这个消息我高兴异常。在八十年代初,经专案组同意,鲍给我带来了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我用这架收音机,按时仔细地听完了她的钢琴独奏,感慨万千,怀着深情写了一首不成文的词《鹧鸪天》送她:
月满则亏分久合, 沧桑陵谷路陂陀,
维城遘陌闻音雅, 布市传书春姓遮。
觌面稀,伴琴玲, 氍毹波涌弦腾凝,
仳离浪静百花谡, 囹圄恒听初恋声。
“您能简单地给我们解释一下吗?”赵丽轻声地问。
“月一圆就要缺,日一正就要偏,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事物的发展规律。人的一生是坎坷不平的。我和鲍最初相逢在维也纳,但相遇如同路人,那时她正值芳龄,清纯活泼,楚楚动人,她的琴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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