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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确实放不下造纸。”
就在办包子铺的同时,他的一位旧部下召集了几十名下岗职工搭起了一个造纸厂,让马胜利承包,厂子的名字就叫“马胜利纸业有限公司”,马胜利给新公司的产品起了两个很古怪的品牌,卫生纸的品牌是“援旺”,餐巾纸的品牌是“六月雪”,前者与“冤枉”谐音,后者则有“窦娥沉冤,六月下雪”之意,其满腔悲愤,溢于言表。工商局不让注册,马胜利却照用不误,他笑说,“这种名字,除了我,没有人会仿冒的。”
这家新公司一直萎靡不振,几年徘徊后便渐渐消失了。此后他还去满城、徐水、石家庄等地先后承包了四家工厂,但都起色不大,相继不了了之。马胜利当年名重一时,可以说是“天下无人不识君”,他的一举一动都招惹媒体关注,外人及他自己的期望都很高,在这种情形下,要从头开始东山再起,却比寻常人都还要艰难。
马胜利的时代一转眼就过去了,而他本人却还在幻想的轨道上继续前行。2003年冬天,杭州青春宝集团的冯根生突发奇想,把1987年当选的“首届中国优秀企业家”的幸存者全部邀请到杭州西湖相聚,马胜利也应邀前往。当聚会的大屏幕出现马胜利当年奔波全国的照片时,现场的他不禁老泪纵横。“这是我第一次流泪!”他伤感地对旁边的年轻记者说。
在这次会后,同为首届优秀企业家的青岛双星集团总裁汪海邀请马胜利加盟双星,他竟一口答应,于是在随后几个月里又爆出“马胜利重出江湖”的新闻,此时的他已经65岁,雄心虽在奈何天,新闻在余波荡漾中又没有了下落。
马胜利提前退休后,曾闭门写出自传《风雨马胜利》,他评价自己说:“我生来爱出个头,干点事,所以一生就好像是走钢丝一样,遇到的困难和风波很多,酸甜苦辣,大起大落,困难总是一个接着一个。”
马胜利是回族人,外貌平抑随和,内心宁折不屈。如果他当年不在厂门口贴那张“大字报”,也许一直就是一个悠闲地销售科长,如果他没有动念头去承包100家造纸厂,也许他会在光荣中安然地退休,
在中国企业史上,马胜利被称为“企业承包第一人”,他曾在1986年和1988年两次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中国只有他一人两次获此荣誉。
《激荡三十年》:1988 资本的苏醒
摆个小摊,胜过县官;
喇叭一响,不做省长。
——北方民谚,1988年
1988年12月6日,24岁的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财政司副科长王文京和他的伙伴苏启强一起来到位于中关村的北京海淀区工商局,他们今天是来领公司执照的。那时的中关村,创业氛围已经非常好,不久前,它刚刚被确定为中国高科技发展的试验区,每天都有热血青年赶来开办自己的企业。
在企业登记处,办事员热情地问他:“你想注册成国有性质的还是集体性质的?”王文京说:“我们想办自己的企业。”办事员说:“那你们走错门了。”在当时要注册高新技术企业,除了国有和集体,没有别的选择,有不少人为了图便利,便顺便挂靠一些国营或集体企业,日后引发的很多产权纠纷便因此而生。
被拒绝的王文京不甘心,他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个体科。两个小时后,他领到了一个个体工商户的执照。
好不容易丢掉令人羡慕的公务员“铁饭碗”,却只能当一个个体工商户,这对于王文京来说,好像有点屈辱。不过,在他看来,让自己的企业有一个清晰的产权似乎更重要。
王文京当时不太清楚的是,就当他在海淀区领个体执照的同时,北京市的第一批私营企业已经开始注册,不过,政府选择了东城区作为试点。第一批八家私营企业从全市12万个个体户中挑选出来,其中,“冰糖葫芦大王”魏希望雇有26名员工,雇员中包括一位教授和两位工程师;50岁的郑宝玲,注册资金78万元,是北京市首家私营涉外饭店的女老板;最年轻的私营企业老板,是一位20岁的姑娘,她招收的工人都是残疾人,从事装潢设计。王文京创办的用友软件公司在1990年登记成了私营企业。2001年,已经是国内最大财务软件企业的用友被核准上市,因间接持有总股本55.2%,王文京名下的资产一度高达50亿元。他没有像很多同一代的企业家那样受到产权归属的困恼,其原因便在于12年前的那次企业登记,他去领了一本“身份低贱”的执照。
1988年可以被看成是这样的一个年份:在此之前,中国民间公司的出现和发展是无意识的,它们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免于饥饿,而在此之后,对资产的追求成了新的主题。那些先觉者开打把目光放得更远,他们思考企业的归属与命运。日后的事实证明,这些先觉者最终因为超前的远见得到了回报,而那些回避或没有思及这一问题的创业者们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产权意识的苏醒,意味着从计划体制中成长起来的第一代中国企业家开始了资本人格上的独立,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尽管在事实上,它只体现在若干个先觉的企业家身上,不过,其本质的意义却都是十分的鲜明。
如果说,王文京的资本意识大觉醒是天生的话,那么,另外一些已经走在创业路上的企业家们则开始认识到产权的重要性。对他们而言,一切都不能重头再起,但他们开始考虑采取一些隐晦或曲折的方式,为日后的产权清晰留下了腾挪的空间。他们可能是那个年代最天才的企业家,当然,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行为。
1988年1月的一个下午,正在九龙街头匆匆行走的香港商人吕谭平借到北京联想总经理柳传志打来的电话:“吕先生,你考虑一下,咱们两家可以合作办一个公司,将饼做大。”吕谭平是一个电脑代理商,他的香港导远电脑有限公司在业界名不见经传,三年前,他跟联想开始做一些代理生意。
柳传志决定去香港办一家贸易公司,是联想业务发展的必要一步。他选中替代IBM微机的SAT微机便是由一家香港电脑公司生产的,新创办的香港联想公司将代理北京联想的所有进口业务,在某种意义上,它既是一个代理中间商,又是一个重要的利益变压器。柳传志选中了两家合作者,一家是中国技术转让有限公司,选中它的公开原因是“这家公司的背景就是能大量贷款,在借钱方面有根而”,而当时不为人知的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是柳传志的父亲柳谷书,另一家就是吕谭平的香港导远公司。根据规定,北京联想、中技转和导远各出资30万港币,均匀股份,总经理由吕谭平出任,公司所需要的流动资金由中技转解决。一年后,香港联想代理的微机营业额达到2亿元,利润将近2000万元,投资者的当年回报率超过20倍。
吕谭平的好运没有到头。1993年,柳谷书退休离任,中技转公司公司随即退出香港联想,香港联想宣布增资投股,大股东之一的吕谭平宣称自己没有钱,于是,柳传志又借552.58万美元给他,使其股权从33.3%增加到43.3%。1995年,柳传志与倪光南关系极端恶化,吕谭平便成为其中最具争议的一个因素。1996年,柳传志将吕从联想劝退,后者以当时市值将所有股份兑换成现金,因而成为第一个因联想而成为亿万富翁的自然人。
在中国企业史上,吕谭平式人物的出现,既不是意外,更非偶然。当企业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时候,任何经营者都会不由自主地考虑自己与企业的关系。1988年的柳传志显然已经开始直面这个问题。联想是中科院计算所的全资国有企业,柳传志尚没有变动资本性的胆量和方式,不过在新办子公司的时候,他想到了引进私人合资的办法。在后来的十多年里,这一直是很多国有企业在悄悄尝试的办法:通过引进私人投资者的方式,组建一个产权清晰的子公司,以此形成一个新的资本操作平台,来推动乃至完成母公司的资本改造。在这个过程中,任何公开的或灰色的资本组合都可能出现,而吕谭平式人物便成了这个游戏中非常微妙而关键的自然人。对联想而言,它的资本蝶变才刚刚开始,一些新的故事将在日后以更戏剧性的方式展开。跟曲线操作、只做不说的柳传志相比,中关村里另一个名声更大的企业家,四通公司的万润南则把自己逼上了公众舆论的聚焦中心,当时有人对四通的所有制性质提出疑问,他在《经济日报》上撰文称,“四通在没有国家投资、没要人员编制,没要特殊政策的前提下发展起来,四通的财产既不是国家所有,也不是任何私人所有,它属于四通企业所有,任何人无权分割。因此,四通是一种真正的公有制。”他的言论引起一场激烈而对立的讨论。1989年6月,万润南出逃国外,四通自此日渐式微。
另一个资本觉醒者,我们将说到鲁冠球。在杭州郊区的一片稻田边上,这个日后中国最大家族企业的当家人坐在工厂的三楼办公室,开始琢磨自己、政府与工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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