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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所有进入青春狂飙期的产业一样,与热情激越相伴随的往往是百无禁忌的野性,特别是狂热资本的炙烧下,种种没有道德底线的行为开始侵蚀互联网经济的单纯性,这样的景象其实在当年的保健品、家电等行业中都一一上演过。在某种意义上,创业家的草莽色彩一致贯穿整个30年。在这一年,流氓软件和血腥暴力的网络游戏成了公害。
一个叫连岳的专栏作家讲述了一个故事:我有个朋友装了某地中国电信的ADSL,奇妙的事情就发生了,每当他往浏览器的地址栏输入Google的地址时,就会跳出两个网页,上有两点“温馨提示”,一是声称此网站部存在,二是断定“你可能是要找3721”。3721是一家网络搜索引擎公司,创办人是周鸿祎研制出一种软件插件,它随时可能在电脑中弹出,让电脑用户无比烦恼。连岳写道,“在网络时代声称Google不存在,就像说太阳只是虚构的,需要多么大的撒谎勇气。”
9月10日,第五届“西湖论剑”在杭州举办。论坛期间,一位愤怒的中年妇女突然站起来,控诉暴力、血腥的网络游戏让他的儿子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他指着台上的丁磊说,“要是我在外面见到你,我非杀了你。我儿子就是玩网络游戏上瘾了。”丁磊喃喃地问他儿子玩的是什么游戏,妇人说,“是《传奇》。”满面通红的丁磊忙说:“那是陈天桥的东西。”
发生在2005年的所有经济事件和公司新闻,都像硬币的两面一样,互相依存而对立矛盾,彼此的坚硬和光泽正映衬出世事的荒诞。关于“荒诞”,美国荒诞新闻学的教父亨利·汤普森有一段名言,“我们很难看清楚历史,因为那都是一些过期的垃圾,但是即使不了解历史,我们绝对有理由相信,一个时代的能量会在一阵耀眼的闪光之后趋于成熟,为何如此,当时没有人了解,事后回顾,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汤普森于2005年2月20日在家中饮弹自尽。
开始于2004年春天的宏观调控,再一次将中国经济增长和制度变革的深层矛盾以最激烈和戏剧性的方式呈现出来。在3月初的全国两会上,经济学家、全国政协委员吴敬琏谈及,“中国变革已进入‘深水区’,每前进一步都会触及一些人和一些部门的既得利益,遭到现有利益格局的反对,因而必然遇到阻力,延缓改革的进展。”他的发言引起共鸣。在很多人听来,“深水区”的比喻有多层含义,它既指改革向更为艰难而未知的深处推进,也意味着利益冲突的复杂性与多元化——有人甚至改用法国大革命时期罗兰夫人的那句名言感叹,“改革,改革,多少利益假汝之名以行之。”此外,“深水区”的比喻也表明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纵深广阔、十分陌生的商业时代。
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过去已经是另一个国家。即使在海外的观察家看来,中国变革的丰富性也让人难以给出一个确定的评价。英国《金融时报》的首席评论员马丁·沃尔夫在一篇评论中写道,“也许今天我们每一个人所议论的中国,都是另一个国家。”6月27日出版的美国《时代周刊》在过去80年里第六次以已故的中国政治家毛泽东主席为封面,毛的服装上耐人寻味地印上了著名服装品牌LV的标识,周刊的主文标题是《静静的革命》(The Quiet Revolution)跟过去很多年来的观察文章一样,它再一次宣称物质化的时代已经降临中国。
11月11日,在美国旧金山附近的小城克莱蒙特,当世界最伟大的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在酣睡中悄然去世,终年95岁。此刻,与他同时代的那些伟大思想家正聚集在天堂的门口一起等待这位最后的迟到者,马尔库塞已经等了26年,萨特等了25年,福柯等了20年,连长寿的卡尔·波普和哈耶克也分别等了10年和13年,至此,二战之后出现的思想巨人都已成为历史。在过去的10年里,这位以“旁观者”自居的管理学家与通用电气的前CEO杰克·韦尔奇是最受中国企业家追捧的商业智慧人物,人们从他那里学到了创新、科学管理、知识工人等新名词,但是大家到底听懂了多少他讲的话确实另一回事。他的去世让商业界的观察家们很是沮丧了一阵,“德鲁克死了,接下来轮到谁来提我们思考管理?”德鲁克在晚年开始关注遥远的、他从未曾到达过的中国。在去世前的一个月,他还写下了“欢迎加入彼得·德鲁克研究会西安企业家联谊会”的祝词,那时,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衰弱,每天昏睡超过18个小时。
客观地说,没有一个人的去世会让世界停止哪怕一秒的进步。就在人们为德鲁克悲伤的时候,新闻记者出身的《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他在这一年出版了《世界是平的》一书。它迅速成为全美最畅销的商业图书,微软的比尔·盖茨十分罕见地成为该书的忠实拥泵,他认定这是所有决策者和企业员工的一本必读书。弗里德曼的观点和简单:柏林墙的倒塌、互联网的崛起和开放源代码运动共同创建了一个“平坦”的全球政治、经济和文化景观,使过去与权力和财富中心无缘的人得以直接参与赚钱和制造舆论的活动——只要他们有能耐、有胆识、有宽带连接就行。很显然,这种无比乐观的“全球化宣言”让人心生愉悦,面对这样的判断,美国人与中国人会读出不同的感受,前者觉得自己将征服这个“平的世界”,后者则信心十足地认为自己将从边缘迈向“已经被辗平的世界的中心”。
《激荡三十年》:2006 资本的盛宴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
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
—— 周杰伦《千里之外》
这年早春,70年代出身的商业专栏作家许知远怀揣一本美国人杰里·邓尔磷写的《钱穆与七房桥世界》,坐车前往国学大师钱穆的故乡江苏无锡,那里是长三角地区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邓尔麟的书上印着几十幅钱穆家乡无锡的七小桥的黑白照片,那是1980年前后的江南,水乡气息与中国古建筑的上翘房檐,令人亲切。许知远到无锡时已是夜晚,“小雨仍未停。霓虹灯与汽车烦躁的的鸣笛声,打破了我的遐想。那些丑陋的、千遍一律的建筑又出现了,几层的小楼,白色瓷砖墙,深蓝色玻璃,中国所有的市镇,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西部还是东部,总是惊人地雷同。在这座盛产文人风雅的城市,同样到处都是房地产的广告,园林风格早已被遗弃,人们最热心的是‘剑桥风格’、‘北美别墅’。毫无例外,市中心被太平洋百货这样的购物中心占据着,在路边散步时就像走在缩小一号的上海淮南路。”
在9月份的第63届威尼斯电影节上,36岁的中国导演贾樟柯拍摄的《三峡好人》获得最搞奖项“金狮奖”,这是一部写实而略显沉迷的电影,两队平凡夫妻在长江边寻找、争吵、然后分手。电影的拍摄地点是有2000年历史的重庆奉节县。贾樟柯发现,5个月的电影拍摄竟跟不上场景的变化。一开始,他能看到一座旧楼在远处,等他短暂回到北京再回到现场后,楼房消失了,紧接着,另一片建筑又倒塌了,即使摄影机镜头保持静止,里面的空间也早已面目全非。“古城到处都在拆迁“,贾樟柯感慨地说,“我的镜头跟不上这种节奏。”
也许,没有一个国家向今天的中国那样让人恍若隔世。对于很多人来讲,他们生长的地方都已经不复存在。唐宋诗人笔下的江南早已面目全非,那些“小小的寂寞的城”(台湾诗人郑愁予在《江南》中的诗句)如今都已成另外全世界最重要的制造工业基地。昔日蜿蜒的街道被拉直拓宽,街道上的青石被撬掉扔弃,在它的上面建起了呆板高大的楼房和商铺,雨廊、飞檐、河埠头都成了记忆中的画面。过去20年中,约有4亿中国人摆脱了极度贫困,这一成就主要归功于迅速而广泛的城市化进程。根据专家的预测,城市化运动还将持续下去,今后20年内,预计还将有4亿人迁入城市。这使得这个国家到处像一个建设中的工地。《参考消息》援引外电说,中国每天新建房屋面积占到全球总量的50%左右,一年的房屋总量相当于俄罗斯全国现有的房屋面积。重庆10天的建筑成果,相当于15个纽约曼哈顿的克莱斯勒大厦。
中国经济不可遏制的发展冲动,让所有的观察家都惊诧不已。也是从这年开始,我们将很少看到关于“中国经济即将崩塌”的预言,因为它实在是落空了太多次。相反,一些颂扬中国变革的图书开始畅销,詹姆斯·金奇的新书《中国震撼世界》进入全美的畅销书排行榜,并一举获得这年英国《金融时报》的年度最佳图书奖。法国资深记者埃里克·伊兹拉莱维奇在2月出版的《当中国改变世界》也迅速成为欧洲的一本热销书。9月,在《福布斯》杂志的“全美风险投资家排名”中列第一名的美国红杉资本合伙人迈克尔·莫瑞茨造访中国,他因投资了雅虎、Google及Paypal而名扬天下。红杉资本此前的投资半径据说“不超出硅谷40英里”,而现在它也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中国,莫瑞茨对记者说,如果过了50年、100年以后再回过头来看,中国的伟大公司或许还没有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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