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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制我,众汉人,拱手降洋。
他叹了口气,愣愣地望向窗外。
理想和爱情一样,表白得越早,死得越快。
懂得呵护理想的人,绝不会将它大声喊出来,而是埋在一个只有自己找得到的地方。
但也不能埋得太深,以免将之遗忘。
这是一个吊诡的国度,比较擅长摧毁美好的事物。
所有人都要经历一个痛苦的嬗变,就像《沧浪之水》里的池大为,跪在父亲的坟前亲手烧掉他传给自己的《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然后挥别理想、告别良知,一头扎进现实的洪流,在人潮涌动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也有死扛的,这在天朝需要勇气。
更需要智慧。
因为,习惯了说假话的环境,说真话有时像在说笑话。天天说笑话,就会被视为疯子,像电影《杀生》里的牛结实,引来杀身之祸。
恶,是一种顽固的存在,不会因你的口诛笔伐而自动退出舞台,只有在现实中日拱一卒地与之缠斗,方能窥伺其破绽,一击命中。
第九章 改革权斗两手都硬
赛跑倒计时
太平洋。
轮船上的吴玉章激动莫名。这个后来被尊为“延安五老”之一、创办了中国人民大学的老党员此刻并没有忘记自己农民的身份。能争取到留学日本的机会,对他而言可谓欣喜若狂。
农二代吴玉章在船上结识了富二代邓孝可。
那个年代虽说腐朽,但还是孕育着希望。无论啥二代,都不至于太二,多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和纯粹的追求。
吴玉章与邓孝可一见如故,相约到日本后一起去拜访梁启超。
结果,下船分别后,邓孝可马上跑到横滨拜在梁启超门下,而吴玉章则加入了同盟会,两人从此分道扬镳。
按照阶级决定立场的论调,张謇算是邓孝可这拨人里的代表。
大生纱厂的创办和成功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文人经商此后不再惊世骇俗,反倒成为常态。
另一个状元陆润庠随即宣布下海;光绪帝师孙家鼐也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创办了中国第一家机器面粉厂。
个人声望如日中天的张謇被商部任命为“头等顾问官”,俨然商界领袖。
不管意见领袖还是别的领袖,心系粉丝才是王道。在这一点上,张謇堪称模范领袖。
他不好好做生意,却以推动立宪为己任。写了封信吹捧袁世凯,说当年在朝鲜时小看了您,现在才发现足下是和大久保利通一样伟岸的人物。
大久保人称“东洋俾斯麦”,是明治维新的头号政治家。虽已作古,但在日本的地位比伊藤博文还高。
张謇给大头戴高帽有两个目的。第一,希望他扛起体制内立宪派的大旗;第二,跟他们这帮体制外解决了小康问题、谋求政治权利的中产阶级合作,共同推手立宪。
袁世凯接信,大喜过望——搞定了张謇,就搞定了体制外的实力派。
他当即回信道:“公凤学高才,义无多让。鄙人不敏,愿为前驱。”
大头言出必行。1905年7月2日,同张之洞和署理两江总督周馥联衔奏请慈禧实行立宪政体。
不敢低估天朝无耻程度的袁世凯给足了清廷缓冲的时间:十二年。
要知道十二年后,十月革命一声炮响,连马列主义都送来了。而事实上朝廷的阳寿只剩下一半时间,六年。
一个月后,同盟会在东京成立,90%的成员都是留日学生。在念完“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的誓词后,孙文一边同会员握手一边道贺:“恭喜你,已非清朝人矣!”
散场时,室内木板倒塌,声如裂帛,孙文开玩笑道:“此乃颠覆满清之预兆!”
其实,站在慈禧的角度,立宪未必一无是处。
首先,立宪已成热点话题,上自勋戚大臣,下逮校舍学子,无不曰“立宪立宪”,一唱百和,异口同声;其次,立宪可以收获民望,缓解内忧外患,把骑墙派从革命党的家门口拉回来;最后,又不是现在立。十二年后慈禧都入土为安了,如果光绪接班,在宪法的限制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对自己进行身后清算,挫骨扬灰。
这么一想,慈禧突然觉得立个宪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旨在研究各国体制的考察政治馆成立,馆员多是袁世凯幕中的日本留学生,如章宗祥、曹汝霖。
对立宪的态度,体制内可分为速行、缓行和反对三派。
速行君宪论者多为驻外使臣,如驻法公使孙宝琦、驻俄公使胡惟德,以及谋求扩权的地方督抚,如袁世凯、李经羲;缓行君宪论者成分比较复杂。有纯粹为了对抗庆袁集团的,如瞿鸿禨、铁良;有真心觉得事缓则圆的,如孙家鼐;有深知立宪乃大势所趋,终不可逆,但美国那边移民手续还没办妥,想拖一拖装睡的,如陈夔龙。
最二的是反对派,基本集中在都察院,如胡思敬。钱也没捞着,整天跟看门恶犬似的乱吠,不仅为群众所不齿,亦时遭权贵暗地里耻笑。
更搞的是,反对派为了论证没有行宪的必要,把中国硬扯成“立宪之祖国”。附会说古代“贤能、奸恶皆载之于书”是人民有言论自由,“谋及庶人,询于刍荛(割草打柴之人)”是人民有议政之权。
幸好慈禧不傻,要眼见为实,派出四十人的出洋考察团,以五大臣领队(载泽、徐世昌、端方、戴鸿慈、绍英)。
镇国公载泽是慈禧的侄女婿,史称“幼而通敏,强于记忆”,被太后视为亲贵子弟中可以培育的好苗子。
端方(1861—1911)则是庚子后屈指可数的有头脑的满族大员。作为袁世凯的政治密友,他热心立宪,主张改革,又颇好金石书画,时人誉之为“有学有术”。
在湖南巡抚任上,端方建立了中国最早的省立图书馆——湖南图书馆。为了推动新式教育,还将各府县送上来的红包全数退回,命地方用这笔钱选派学生出洋深造,一时传为美谈。
世间恩怨,如丝如茧
没承想,给五大臣送行的礼炮竟是革命党的人肉炸弹。
9月24日,正阳门车站热闹非凡。
上午九点过,五大臣登上了火车。载泽、徐世昌和绍英坐在前面的车厢,戴鸿慈与端方坐在后面。他们挥手致意,向送行的人群告别。
火车一声长啸,缓缓启动。
突然,但闻“轰”的一声巨响,火车被震得左摇又晃。随即,浓烟和烈焰从车厢中蹿出——一颗炸弹爆炸了。
人群乱作一团,四处逃散。清兵匆忙赶来,登上车厢后发现除绍英伤势较重外,其余四人均无大碍。
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暗杀。调查人员在车厢中部发现一具尸体,衣袋里的名片上写着“吴樾”二字。
由于离炸弹最近,刺客胸腹俱裂,手足皆断,当场身亡。
高言“手持三尺剑,割尽满人头”的吴樾可谓官逼民反的典型,生生被清政府从知识青年改造成了特攻队。
走上不归路的吴樾很快找到了组织:光复会。
这个组织口号响亮(光复汉族,还我河山。以身许国,功成身退),吸引了蔡元培、章太炎、陶成章等一批杰出人才,一些会员后来又加入了同盟会,但整体上看,讲求身体力行根本瞧不起演说家孙文。
历史证明,光复会的确是一所催人成长的大学校,能把文质彬彬的蔡元培也塑造成精通暗杀的“恐怖分子”。
他首先想到的是投毒。弄来一只猫,喂食自己调制的氰酸。望着四脚朝天的猫,蔡元培觉得氰酸这种液体毒药携带不便,打算将之改为固态。
在改进中,又深感其实炸药更好,威力也大。于是,在女校特别注重讲授化学课,因为在他看来,女人实施暗杀比男子更为隐蔽。
组织的洗脑让吴樾了解到排满之道有两条,暗杀与革命:暗杀为因,革命为果。暗杀虽个人即可为,革命非群力而不效。今日之时代,非革命之时代,实暗杀之时代也。
对清廷作出的立宪姿态,吴樾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苟延残喘、粉饰太平罢了。
临行前,他与同乡陈独秀密谋于芜湖的一座小楼之上,两人为争刺杀任务扭成一团。
吴樾:“舍命拼死与艰难缔造,哪个更容易?”
陈独秀:“自是前者易,后者难。”
吴樾:“既如此,我为易,留难者以待君。”
虽说悲壮,但毕竟暗杀未遂。若真能炸死两个,便可同徐锡麟比肩齐名了。
吴樾之死,帮了袁世凯一个大忙。
趁京师惶恐,慈禧惊惧,大头顺势而为,提出在中央设立巡警部,建设警察队伍,加强京畿治安。
慈禧准奏。
于是,以原兵部侍郎徐世昌为部长、赵秉钧为侍郎的巡警部正式对外办公。
袁世凯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克格勃”。
爆炸并没有动摇清廷尝试宪政的决心。
山东布政使尚其亨和顺天府丞(北京行政二把手)李盛铎代替徐世昌与绍英,考察团分两路启程,历时八个月,走访十多国。
却还是对宪政说不出个所以然。
幸亏随员熊希龄早有预料,抵达日本时,暗中帮五大臣找好了考察报告的枪手——朝廷钦犯梁启超和新左派杨度。
被王闿运视为衣钵传人的杨度少年得志、聪慧绝伦,首届经济特科名列第二,考完便不顾其师劝阻,东渡日本,潜心研究各国宪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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