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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生在中国,不就是为了体验走捷径的乐趣吗?
席间,笙管齐鸣,丝竹悠扬。以出演《拾玉镯》等言情戏而闻名的歌妓杨翠喜袅袅而出,顾盼生姿。
杨翠喜的姿色,连李叔同(弘一法师)都为之神魂颠倒。眼波流转中,一颦一笑间,竟把阅人无数的载振给看呆了。
段芝贵自然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下来后立刻赶到大观园戏馆,花一万多两白银替杨翠喜赎身,养在金屋。
待载、徐考察结束,回京再次路过天津时,段芝贵即以翠喜献上。载振大喜而纳之。
三省巡抚的名单,庆袁拟定后,获得了慈禧的批准。
唐绍仪署理奉天巡抚,朱家宝署理吉林巡抚,段芝贵署理黑龙江巡抚。
上谕一下,举朝哗然。
瞿鸿禨阴冷的目光跃过红墙,望向宫外。
1907年春,北京市民发现街头开始热卖一份名为《京报》的期刊。
这份类似《参考消息》的小册子经常刊登一些官场猛料,矛头大多直指奕劻,甚至公然质问其“当国数年,上答祖宗者何事?仰慰慈圣者何方?”
读者无不浮想联翩:这背景得硬到什么程度,才敢如此抨击国家领导人?
只有体制内的略知一二:《京报》负责人汪康年的后台是瞿鸿禨。
打开市场的《京报》狂飙突进,先是痛斥奕劻借过寿大肆敛财,又刊登了赵启霖披露的载振和段芝贵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一时间满城风雨。
赵启霖和另外两个御史赵炳麟、江春霖好论时政、激扬清浊,时人戏称为“三霖公司”。
该公司常年向国有垄断企业“庆记公司”发起挑战。而这次在瞿鸿禨的操纵下,更是把段芝贵向载振进献歌妓、谋取巡抚之职的独家内幕抖了出来,不仅扇了奕劻一巴掌,也让朝廷颜面无光。
先是慈禧震怒,罢免段芝贵,派载沣和孙家鼐彻查此事。
庆府速度更快,早就秘送杨翠喜回津,把相关人员的证词串通好,以应付调查。
等“办案组”进驻天津,一切早已布置就绪,了无痕迹。
孙家鼐只好出具“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的结案报告。
对这种和稀泥的态度,坊间自然不满,但孙家鼐作为咸丰朝的状元,工龄五十年,什么破事烂事没见过,绝非“昏庸”二字可以概括。
私下里,他向人解释道:
今日之事,惩治庆王,圈禁其子,博个舆论欢欣鼓舞,十分容易。但奕劻是亲王,非翁同龢可比,没有借口令他出京,于是仍可被召见,出入内廷如故。袁世凯控制着北洋,随时能助奕劻翻盘,更可乘机打压排斥异己,试问谁能自保善后?
由此可见,不管你是玩权术比下线,还是秀世故拼无耻,一切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
赵启霖因风闻言事被朝廷开缺,庆府也自伤八百——为堵哓哓众口,奕劻让载振上疏请辞一切职务。
辞呈出自杨士琦之手,可谓生花妙笔:
虽水落石出,圣明无不烛之私;而地厚天高,蹐跼(占据高位)有难安之隐。
素喜各打五十大板的慈禧自然乐得同意,并将东三省总督一职给了徐世昌。
庆袁损失两大干将,却仍无宁日。湖北按察使梁鼎芬接过大棒,继续开喷。
梁鼎芬是张之洞的首席智囊,但这次发作与幕主无关,乃个人行为。
也不奇怪。当年刚考上进士,翰林院编修的位子还没坐热,就敢炮轰李鸿章,被慈禧连贬五级,降为太常寺司乐(从九品)。
梁鼎芬觉得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自刻一方“年二十七罢官”的印章,愤而辞官。
最搞笑的是,离京前,梁鼎芬把自己的老婆托付给翁门六子之一的文廷式。
梁、文原本亲密无间,由于身材差不多,连衣服都经常换着穿,被大家视作一对好基友。
结果,梁鼎芬走了没多久,文廷式就跟梁夫人勾搭到一起,滚上了床。
更奇葩的是,当外界开始风传梁鼎芬有性功能障碍时,他居然淡定地对朋友道:“有子万事足,无妻一身轻。”
顶着绿帽子,梁鼎芬走进了张之洞的幕府。
有一类人,平日里桀骜不驯,特立独行,但因找对了能改写其命运的伯乐,脾性相投,专心侍奉,也能青云直上。
梁鼎芬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张之洞就喜欢这种四体不勤高谈阔论的名士,把新政都交给梁鼎芬办。
结果办出一幕幕闹剧。
以巡警为例。由于没有统一的标准,梁大人得以发挥其贫乏的想象力,设计出一套惊为天人的制服:红帽绿裤。
让穿着如此行为艺术的一帮人上街执法,不知道的还以为张艺谋在拍《三枪》——莫非梁大人下的是一盘文化强省的大棋?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喜欢搞形式主义的空谈家,批起袁世凯来却杀机毕现,可见蓄谋已久:直隶总督袁世凯,少不读书,专好驰马试剑,雄才大志,瞻瞩不凡。
上来先夸一夸,搞得跟《清史·袁世凯传》似的。
接着笔锋一转,成了《捌周刊》记者,开八其如何勾结奕劻,将朝廷办成了“庆记官帽有限责任公司”。
当然,梁鼎芬也清楚,不把袁世凯“打造”成威胁慈禧统治的权臣,别说勾结奕劻,便是勾结外星人,也一样毫发无伤。
于是,开始了其处心积虑的抹黑之旅。
声名至劣之唐绍仪,胆大无耻之杨士琦,皆袁世凯之私交也。
这就指鹿为马了。
唐绍仪是人尽皆知的好好先生,还声名至劣,那可真是洪洞县里无好人了。
至于杨士琦,从未深入了解的梁鼎芬就更没有发言权了。
作为袁世凯的高级公关,外人都觉得杨士琦不学无术,圆滑多变。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在搞潜规则之余,不事交游,不苟言笑,终日宅在家里看书,工于诗文,满腹经纶,连成天跟袁世凯过不去的民国记者黄远生,也由衷地称其为“有哲学思想的官僚”。
如果说行贿是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俗事,那么一经杨士琦之手,也变得高妙了许多。
再深入挖掘不难发现,杨士琦的身上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对现实深入灵魂的绝望。
梁鼎芬成天骂骂咧咧最多只是失望,真正的绝望好比爱情已死的甄嬛,笑里藏刀,横扫六宫,最终含笑说死雍正。
生活逼你当流氓,一个快乐的流氓。
认真你就输了。
梁鼎芬继续较真:
汉末曹操,一世之雄,当其为汉臣时,有大功于天下,不知篡汉者,操也。晋末刘裕,才与操埒(liè,相当),当其北伐时,亦有大功于天下,不知篡晋者,裕也。前者微臣来京赐对时,亲闻皇太后皇上称,“《资治通鉴》其书甚好,时时阅看。”今此两朝之事,治乱兴亡,粲然具陈,开卷可得也。
梁鼎芬把袁世凯定位于图谋篡位的枭雄,方向没错,但因用力过度,语不惊人死不休,反而效果不佳。
况且,庆袁是推荐了不少人,但归根结底拍板任用的是慈禧。把这帮人说得如此不堪,等于指着太后的鼻子骂她无识人之明。
因此,骂疏被留中不发。
梁鼎芬方舟子附身,再三再四地上折狂骂,大有不把庆袁拉下马,这日子就不过了的趋势。
慈禧烦了,批复道:“沽名钓誉,肆意弹劾,著传旨申饬。”
保守派有时会玩儿悲壮,以玉石俱焚的姿态来博取同情。
梁鼎芬任武昌知府期间,俄国行将吞并东北,学生们停课聚会,开展拒俄运动。
对这样的爱国运动,脑子里只有维稳的梁知府竟然大放厥词道:尔等只应用功读书,以图上进,这些与己无关的事管他作甚?即使把东三省送给俄人,亦无须尔等干预!
……
岑官屠上京
瞿鸿禨看明白了:这样搞是搞不垮庆袁的。
他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两广总督岑春煊。
作为云贵总督岑毓英之子,岑春煊从小狂傲不羁,是时人口中的“京城三少”之一。
整天傻玩的结果就是成绩不好,以至于乡试时请人捉刀才混了个举人身份。
岑毓英倒在工作岗位上后,朝廷为表体恤,授予岑春煊五品京衔。
混到庚子国变前,外放为甘肃布政使。
机遇来了。
当时,两宫逃难团坐着清真寺给的大车离开昌平,驶入直隶省宣化府境内。
岑春煊得知后,二话不说,带着两千兵丁,跋山涉水赶至怀来迎驾。
狼狈出逃的慈禧见到这支毫无战斗力可言,却足以壮胆增势的人马,顿感心安。
岑春煊召对车旁,伏地而泣,誓言以死报国。慈禧大为感动,令其护驾。
于是,每至夜阑,慈禧酣睡之际,人们总能看见岑春煊带刀守卫于门外的身影。如此感人的场景,一直持续到銮驾抵达西安。
更重要的是,岑春煊一路都在给逃难团筹措生活必需品,这一临时性的职务叫“督办粮台”。
本来差使是落在怀来县令吴永身上的,但他无兵无饷,怕把事搞砸了,便通过李莲英直接面见慈禧,陈请道:蒙恩派臣为粮台,本应竭犬马之劳,惟臣官仅知县,向各省藩司行文催饷,于体制多有不便。现有甘肃藩司岑春煊,官职较崇,向各省催饷系属平行。可否仰恳明降谕旨,派岑春煊为督办粮台,臣改作会办。
慈禧一边吸水烟,一边道:“你这主意很好,明晨即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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