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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会问,吴禄贞已有前科,再调他去打阎锡山,不是饮鸩止渴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首先,吴禄贞反迹未彰,正好借此机会观察其动向;其次,第六镇离京城太近,一旦倒戈,后果非常严重,必须调离;最后,任命吴禄贞为山西巡抚,打动其心,瓦解异图。
结果,吴禄贞一到山西,便单骑会晤阎锡山。二人密谋成立燕晋联军,同张绍曾的二十镇合力攻打北京。
谁能替天行道,英雄还是法治?
洹上村。
清廷之亡,已无悬念。摆在袁世凯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替清政府扑灭起义;
二、帮革命军打垮清廷。
袁世凯夙怀亡清之志,助纣为虐与其立场不符。并且,革命风潮席卷海内,方兴未艾,为了一个寡恩薄情的腐败政府而同天下人为敌——那得有多强烈的自虐倾向?
即使肃清了全国叛乱,载沣也绝不可能坐视袁世凯尾大不掉。等待大头的,仍是卸磨杀驴的老戏。
第二条确实令人期待,挥师北上,尽诛满人,就像东晋时颁布“杀胡令”的冉闵,被后世誉为“再造玄黄”的民族英雄也未可知。
半个世纪前,平定了洪杨之乱的曾国藩威震华夏,人称“三千里长江,无一船不挂曾字旗”。
庆功宴上唱堂会,有一出关于司马懿的戏被曾国藩当场叫停。司马懿从孤儿寡母手上篡了曹魏政权,而时局恰好是慈禧垂帘,主少国疑,杯弓蛇影的曾国藩自然怕引起上面的猜忌。
左宗棠来信试探:“鼎之轻重,似可问焉”,曾国藩赶紧将“似”改为“未”,原信退回;弟子彭玉麟垂询:“东南半壁无主,老师岂有意乎?”曾国藩当着众人的面把彭信吃进了肚子里。
此一时,彼一时。虽然冯国璋、张勋等北洋旧部还一副犬马恋主之情,但君之所向,天下趋焉,同革命军并力推翻清廷,绝非痴人说梦。
杨度明白袁世凯的心思,却没有就事论事,而是聊起了法国大革命。
18世纪的法国,社会阶层划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等级僧侣(天主教神父)、第二等级佩剑贵族(政府官员)和第三等级市民。
国王路易十六比他那个叫嚣“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前任要开明得多,巴士底狱没有政治犯,抨击统治阶层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也被请进了凡尔赛宫演出。
然而,危机恰恰发生在改革的中途,而且是经济繁荣的年代,这无疑颠覆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常识。
其实,改革一旦启动就不能停止,否则改掉的部分将使没改的残渣显得格外触目,难以忍受。
就像你过河过了一半,摸到一块大石头,欣喜地搂在怀里不动弹,那唯一的结局便是被身后也想过河的人群拍死在河床上。
法国大革命就发生在弹簧松弛之时,直接导火索是税收问题。
由于支持美国独立战争,国库严重亏空,路易十六叫来贵族,劝他们让渡一些利益,帮国家挺过难关,遭到拒绝。
走投无路的路易十六只好召开中断了一百七十五年的三级会议,把三个等级召集到一起,共商国是。
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即便路易十六愿望良好勇气十足,三个不同的阶级又怎么可能达成共识?
第三等级不但没有实现自己的政治诉求,还被告知要征收新税。代表们赖在巴黎不走,从讨论税收演变为讨论宪法。
不巧的是,凡尔赛宫又传出小道消息,说王室准备调集军队,血洗巴黎。一帮深受伏尔泰启蒙的市民干脆先下手为强,揭竿而起。
起义爆发后,路易十六一度采取妥协立场,通过《人权宣言》,推行君主立宪。
然而,革命就是得寸进尺,释放了的民意比《蝙蝠侠之黑暗骑士崛起》里的哥谭市民还疯狂。
谁的声音更响亮、主张更激进,谁就能上台执政。一时间,吉伦特派、山岳派、雅各宾派走马灯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罗伯斯庇尔掌权,清除异己,实行恐怖专政,将制度革命推演为文化革命,建立精神乌托邦,却最终身死人手,唯余一片道德理想国轰然倒塌后的废墟。
令人唏嘘的是,罗伯斯庇尔是启蒙运动旗手卢梭的狂热粉丝,一直致力于将偶像的哲学思想运用到政治实践当中。而写出了《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以及《社会契约论》的卢梭,其核心思想却是天赋人权,人人生而自由平等……
杨度没有去分析从小革命到大革命,从改造社会到改造人性,革命何以最终搞得人人自危,与人心为敌。做梦都想当帝王师的他,哀叹的是卢梭死得太早,没能看到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成立。
袁世凯则像被说中心事一般,听得后脊发凉。
罗伯斯庇尔唯一的错误便是没有生在中国,否则以其杀伐决断脸厚心黑的个人素质,想必功不在秦皇汉武之下。
这是一个重复上演抢舞台、争主角的国度,无限循环。
见始皇出巡,威风凛凛,刘邦和项羽不约而同地发出“大丈夫当如是也”和“彼可取而代之”的喟叹,其核心都是对当历史看客的不甘。
无论“逐鹿中原”还是“问鼎天下”,鹿和鼎都是唯一的,不容他人染指。
于是,分久必合的大一统思想便同个人野心孟不离焦地缠绕在一起。
天无二日的一元文化,是中国政治的核心逻辑。即便以新新人类自居的同盟会,也不例外。
刺客蒋中正
上海光复后,功劳最大的光复会骨干李燮和被起义同志推为沪军都督,引起蒋介石的良师益友、同盟会一霸陈其美(1878—1916)的强烈不满。
跟霍元甲过从甚密的陈其美在上海经营多年,同黑帮无赖打成一片。为了都督一职,不惜派人刺杀李燮和。
这就有点恩将仇报了,毕竟李燮和曾率兵将陈其美从江南制造总局里救出来。
该局是晚清首屈一指的军工厂、李鸿章给洋务运动作出的最好诠释。陈其美为了搞到起义用的军火,找制造局总办谈判,希望策反对方。
问题是你让旱涝保收、工资条能吓死草民的国企老总去当官他都未必乐意,还指望他毁家纾难,跟你造反?
果然,陈其美直接被关了起来。
等光复会打下制造局,好不容易找到陈时,发现其形象颇为狼狈:手足戴着镣铐,坐在一张条凳上,头紧紧地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再一看,原来辫子从墙上新凿的小孔拉出房外,系着梁上悬挂的一个铁钩,故而纹丝不动……
重获自由的陈其美又恢复了“四捷”(人称其“口齿捷、主意捷、手段捷、行动捷”)的威风,见暗杀未遂,干脆派自己的黑道兄弟拿着手榴弹去威胁李燮和。
光复会在江南经营多年,李燮和根本不怕当铺伙计出身的陈其美,只因顾全大局,不想跟黑帮火拼,选择了低调闪人。
当上沪督的陈其美并不满足,正好时任浙江都督的汤寿潜去南京临时政府赴任交通总长,便又打起了浙督的主意。
然而,舆论一边倒地拥护光复会领袖陶成章(1878—1912),认为“非陶公继任,全局将解体矣!”“斯人不出,如苍生何!”
被梁启超誉为“当世墨子”的陶成章常以麻绳束腰,脚穿芒鞋,奔走国事,四过家门不入,两番谋刺慈禧,可谓光复会的灵魂。
多年来,经陶成章之手的革命经费数以万计,他自己却衣衫褴褛、粗茶淡饭。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烟花巷陌的常客陈其美,由于三天两头往娱乐场所钻,舆论攻击不断,被上海人称作“杨梅都督”。
其实早在日本时,陶成章就曾当着孙文的面苦劝陈其美戒嫖戒赌,遭到后者记恨。
以个人身份加入同盟会后,陶成章发现,在孙文的领导下,同盟会的管理和财务极其混乱。
一次,孙文托日本友人订购了两千支快抢,供起义同志使用,结果被章太炎探知是早已淘汰的劣枪。
还有一次,大难不死的起义同志逃回新加坡,身无分文,欲卖身作猪仔(苦工)。众人同孙文商量,设法接济,不料孙却说:“听之可也,不必管他。”
最夸张的是坐视为革命宣传立下汗马功劳的《民报》(同盟会机关报)风雨飘摇,几近断炊,却始终不肯施以援手,任其自生自灭。
主编章太炎饿得眼冒金星,连催孙文给钱,且只需三千银元便能解燃眉之急,却被告知没有。
最后《民报》被封,章太炎因交不出罚金,险些罚做苦役。
为此,陶成章同章太炎多次发动“倒孙”,要将其赶下台,另选贤能;孙文则四处诬蔑二人为清廷的侦探。
由于内部纷争不断,孙文的权威受到严重的挑战,胡汉民、宋教仁等相继单飞,回国成立支部。若非黄兴极力维护,同盟会早已分崩离析。
陶成章心灰意懒,在东京重组光复会,分庭抗礼。
上海光复前,陈其美已同陶成章冰炭不容,向蒋介石等人吐露心事道:今武昌为首义之区,而江浙为光复会势力所在,若先于我等举事,同盟会将无立足之地。故吾人为同盟会计,为报答孙先生多年奔走革命计,不得不继武昌而立奇功于长江下游。苟能从上海入手,次第光复江、浙、皖、赣,以达北京,共和告成,同盟会化为永占优势之政党,始可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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