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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撒起娇来了?”他拿手捋她如墨的发,“朕是皇帝,这家国都是朕的,驱敌剿寇义不容辞。你放心,上阵杀敌自然用不上我,我单在御营行在里指挥部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她嘟囔着,“奴才要随扈,路上照顾圣驾起居。”
“那不成。”皇帝摇头道,“长途行军,风餐露宿的,千军万马都是爷们儿,朕还带个妃子,像什么话?”
锦书别过脸去,她也知道自己如今愈发小家子气了,可他此去吉凶未卜,她怎么能稳稳当当在这大英后\/宫,操持那些她并不愿意接手的琐事?
她暗自抹泪,恍惚天要塌下来了似的,固执的说,“你不愿意带着我,我自己想法子。”
他有点哭笑不得,“你能耐见长啊!想什么法子?”
“那你别管。”她哭得抽噎,“你是什么心肠?人家才……你就……”
皇帝无可奈何,抱在怀里腻声安慰,心头只一拱一热的难以自持。她是舍不得他,不愿意和他分别,要是他说出征,她照旧无动于衷才,那才叫人寒心呢!
他浅笑着瞧她,那半句话填实了,八成是“人家才和你贴心贴肺,你就要撂下人家”,这么想来太叫他振奋了!二话不说先捧着小脸“叭”地狠亲一口,一翻身压在身下,吃吃笑道,“就会哭!怪道说女人是水做的呢,我都要被你淹死了!”
她不答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红艳艳的唇轻轻贴上来,舌尖在他唇峰上描绘,皇帝闷声呢喃,“那册子瞧了?想是收获颇丰,眼见着大有长进呢!”
锦书看着他忙活,把胳膊搭在眼皮子上,噘着嘴道,“没良心的,存心要臊我!”
皇帝拉开她的手,贴着她的嘴角低声道,“别打岔,你才刚怎么着?停下来算什么事儿?”
锦书扭扭捏捏闭上眼,小小的梨窝里装着满满的甜蜜,别过脸道,“我怎么着?我什么也没干。”
“没干?”皇帝按住那纤腰轻浅的耸动,哑着嗓子道,“点了火……就想逃,朕是叫你耍着玩儿的?”
她呜咽应着,眯眼看他,他脸上的表情极受用,因平日调养修饰得好,二十九岁的人,还像刚弱冠似的年轻秀气。那肉皮儿女孩子一样细腻,和不修边幅的庄亲王放在一块儿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外头雨声缠绵,他的汗滴在她胸口,温和的,仿佛一直流淌到她心里去。
“快说……”皇帝吻她,手臂紧紧圈着更加急促,“亲亲,快说!”
锦书脑子里一芒璨然闪过,暾暾绽出耀眼的火花来,不由自主拱起了身子,指甲几乎嵌进他背里去,“澜舟……”狂喜猛地将她淹没,她脱口呻吟,“我多爱你……”
心都悸动起来,欢喜到了极处,又觉得尘埃落定般的踏实。他拥着她附和,“我也是……我也是……”沿着额头一直亲下来,腻得蜜里调油,却似乎永远不足意儿,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到哪儿都带着,永远不分开。
渐次放晴了。
头伏里,变天挡不住,所幸来去都很爽利。
这场豪雨约摸也就两顿饭的功夫,云卷云舒,热辣的日头复照下来,枝头草尖的水珠儿转眼就蒸发得干干净净。树顶上的蝉被雨一淋中气更足,卯足了力道鸣叫,聒噪之声连成片,直扰得人受不了。
大中午的,几个小苏拉举着网兜在树下蹦哒,宝楹跟前的大丫头新儿卷起帘子朝外探看,不耐烦的呵斥,“耍什么把戏?不在荫头下呆着,挑小主儿歇午觉的时候来闹,腚上皮痒痒了?”
一个苏拉哈着腰回道,“姑姑,我们奉了贵主儿钧旨,来给宝主子院子里捉知了猴。入夏了树上招热虫子,养心殿里清剿了一程子,贵主儿怕散到宝主子这儿来,扰了宝主子清静,叫我们捉一个是一个,回头蝉蜕送寿药房入药,知了猴咱们一通好造呐!”
新儿是锦书送来侍候宝楹的贴心丫头,原本是毓庆宫茶水上的,因着人机灵,又很有些魄力,就送给宝楹使唤。宝楹处世淡淡的,吃了亏也不计较,有新儿在身边,多少能替她周全些。
新儿见是先头主子打发来的也不啰嗦了,只问,“这知了猴能吃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姑姑出身好,不像咱们,穷山沟里来的,害了馋痨没法儿,挖空心思的找吃食。您不知道,这知了猴有一块地方是宝贝,就是这儿……”苏拉们笑嘻嘻指着蝉眼睛后头那一块说,“看见没有?鼓鼓囊囊又没接缝儿的,像个穿了胸挡的将军。回去拿锥子从虫子屁股里穿进去,像串糖葫芦似的,把那块对着火烤,烤得吱溜冒烟儿,这就熟了,盖儿一揭就能吃。那味道像鹿肉,又像是蟹螯,美着呢!”
新儿忍不住要反胃,啐道,“真馋出花儿来,也不嫌恶心!”说着缩回来放下了竹帘子。
宝楹才洗了头发,坐在杌子上叫小宫女拿纱巾吸水,笑着道,“说什么呢?外头怎么这样吵?”
新儿过来接手,应道,“没什么,是慕容主儿打发人来给咱们捉蝉,怕虫子叫得您歇不好。”
宝楹哦了一声,“难为她想着我呢!那虫子捉它干什么,这拨收拾完了又来一拨,多早晚是头?”
新儿道,“没事儿,那起子苏拉才进宫的,手上没差使,闲着也是起哄耍猴儿,叫他们逮去吧,说是逮着了还要吃呢!”
小苏拉们年纪不大,也就十来岁,正是爱闹嘴馋的时候,什么都敢上口。宝楹拨弄玉鼎子耳朵上的小环,想起改朝换代那会子。那时候她和母亲因为是大邺官员内眷,叫南军抓住了少不得下大狱,于是逃出来东躲西藏,住过破庙,还吃过白茅的嫩穗子,只这知了还真没尝过。
“我听说泉州有醉知了,大约他们是那么的吃?”
新儿笑道,“下等的杂役,哪里吃得那样考究!他们是现烤现吃,小主儿别问,没的叫您作呕。”
正说笑着,外头门上小太监进来打千儿,“回小主儿话,才刚北边顺贞门上来人说,咱们太太在神武门外头侯着,要往里递东西呢!”
宝楹愣了愣,这不年不节的,宫里有规矩,召见家里人得有主子娘娘口谕,报内务府,通知敬事房,并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她忙让新儿挽发,又嘱咐,“你先上神武门去,请太太稍候,我这就到贵主儿那里请旨去。”
新儿看看座钟道,“这会儿正是贵主子歇午觉的时候,指不定万岁爷也在,您这么贸贸然去,贵主子是没什么的,只怕惹万岁爷不高兴。”
她犹豫起来,进退不得,猛想起今儿是自己的生日,旁人不记得,自己的妈是时时放在心上的。又是感慨又是焦急,盘算了一下道,“你瞧瞧盒子里,我记得还有五十两小银角子,全带上,趁着宫里各处都歇着,走动的人少,咱们悄悄给门上太监护军填补些,或者能见上一见。”
新儿应了,开了炕头矮柜的门,搬出一只檀木盒,把里头散碎银子一股脑儿倒在手绢里。宝楹顺手抓了几个,不能忘了院子里的头号霸王单嬷嬷,这个时辰在外头跑,叫她抓住了把柄不是闹着玩的。
好在单嬷嬷这人贪财,平时就爱四处打秋风,有银子送上门,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装模做样的表示了为难,最后只说“出了事儿我一概不论”,痛痛快快就让她出了景阳宫。
过了承光门,远远看见两扇实榻大门,纵横九颗门钉,门扉紧闭,在日光下巍巍而立。
这道门是内廷通神武门的重要通道,门禁森严,宝楹放缓了步子,也觉惕然有些没底气。门腋两侧荫头底下,两个大太监木桩似的伫立着,看见宝楹就地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小主儿请安。”
声音惊动了延和门上的掌事儿,高个儿米太监出来赔笑着一哈腰,“哟,小主儿来得挺快。”招呼门上道,“赶紧开开,贵主儿中晌差人来说过,看见宝小主要行方便的,你俩耳朵打卷儿了?”
宝楹和新儿面面相觑,新儿笑道,“贵主儿跟神仙一样能掐会算,料定了您有这难处,早早就给您布置好了。”
米太监躬身引道儿,一面说,“出了北横街就不是内廷范围了,对面神武门上护军是京旗步兵统领衙门管着的,是万岁爷的亲兵,贵主儿也不好指派的,您上那儿还得费些周折呢!”
宝楹点了点头,示意新儿给银角子打赏,米太监谢了赏就退回顺贞门去了。
北横街上没遮没挡的,青砖地上滚滚泛出热浪来。宝楹从伞沿下看过去,神武门三个门券子左右两腋各有六个护军,一个个身穿甲胄,手扶腰刀,雄纠纠挺腰子站着,目不斜视。
她心里直打鼓,三十六个护军,自己手绢里包的钱分派完了,一人也就一两多,书茶馆里听回小唱都不够。人家当的是肥缺,谁能在乎这点子不够塞牙缝的赏钱!
护军统领达春迎上来打千儿,“给小主请安。请小主出腰牌。”
宝楹踟躇着让了让,“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达春料想她是拿不出东西来了,魁梧的身子往下躬了躬,“小主有话就在这里说,奴才听着的。”
宝楹怔了怔,这人是个刀枪不入的,五大三粗的人,心思倒缜密,瓜田李下的知道避嫌,可她打算行贿的念想也就断了。
“我想和将军打个商量,腰牌我暂时没有,可否先让我见了人,回头贵主儿起身,我再求了牌子来给您看。”她蹲了蹲,“天太热,我们家太太等久了怕受不住,将军卖我个薄面儿,我忘不了您的好处。”
达春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眼皮子一揖,干净利落的回了两个字——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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