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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因赤答忽中枪遁走,元军群龙无首。
虽然王保保在得到消息后,无奈之下,当机立断地放弃了右翼,赶去中军,试图把主力再整合起来,以免落入散乱覆没的局面。
但是一来大雨倾盆,燕、吴两军气势如虹,得胜不饶人;二来,吊桥附近的高延世与胡忠一部,以及才过去不久的柳三部也趁机鼓噪,已将元军的军心士气彻底搅乱,兵败如山倒。故此,无论如何也是难以约束了。
眼见大势已去,王保保纵不甘心,也只好徒呼奈何。
枪林箭雨、乱马交枪之中,有将校看见了王保保的军旗,奔来扈卫。王保保劈手抓住一个,焦急地问道:“父帅现在何处?伤势可打紧么?”
“回少将军,雨下得太大,红贼的来势也太凶,弟兄们都已经全乱了。老爷去了何处,俺没能看见!只是刚才来时,听见路上的士卒们说,好像见老爷在亲兵们的护卫下奔往北边去了。想是要从北门入城。”
“从北门入城?”
王保保跨在马上,立起双腿,手搭凉棚,遮住密雨,放开视线,尽力地往北边看去。却是除了见有无数的元军士卒好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大雨下四处乱窜外,便就连赛因赤答忽的半点踪影也没有能瞧着。
他跟着重复问道:“父帅伤势如何?”
左右的几个将校皆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能出来回答他这个问题。王保保尽管心中焦躁,但是却也知道这并不能怪他们。
如此的形势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况且这几个将校还能收拢一些部下,保持了点建制,并且在看到他的将旗后,也还知道立即赶过来靠拢、扈卫,实际上已经算是大大的忠诚,而且能力不低了。
“罢了!”
王保保环目四顾,看到周围有不少的营旗,或远或近,有狼狈逃窜的,有企图负隅顽抗的,也有孤零零只剩下一面旗帜,插在雨下泥中,原本归属该营的将士们却一个不见的,整个的局面不是寻常的乱,已然糜烂。
他问道:“铁甲、长枪、神弩三军何在?”
这事儿倒是有人知道,有一个将校本是负责戍卫中军的,站出来回答说道:“早些时候,铁甲、长枪一部被大帅调去了阵后,还有一部被调去了左翼。余下的人马在赵先生率领下,适才已经奔往北边,去追大帅了!”
“赵先生?”王保保晓得此人是在说赵恒,抬头朝远处的中军望楼上望了一眼,雨水很大,也看不清楚上边还有人没有,顺着话头问道,“蔡子英呢?别的几位先生呢?”
“蔡先生去了阵后,说是要与高延世一决死战,不过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中军。”这将校的官职不高,仅仅是个千户,许多的军情不知道,——要不然赵恒也不会不带他走,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了这么一句。
王保保虽在中军腹地,但是燕、吴两军的喊杀声却也越来越近了。他又向杀声传来的方向看了看,遥见几面大旗在雨中、在乱阵中飞驰招展。
依稀辨别出来,有赵过的帅旗,有佟生养、胡忠等人的将旗,也有常遇春、蓝玉等的旗帜。
“少将军,咱们何去何从?还请早下决定!”
一股没名的烦躁蓦然升上心头,王保保提起鞭子,忍了又忍,没有去抽说话的人,坐下身子,勒住缰绳,说道:“事已至此,还能何去何从?也只有先走北边,追上父帅,然后入城再说吧!”
一众人皆往北行,因燕、吴两军近在咫尺,一时间也顾不上收拢败卒,行不多时,迎面撞上一彪军马,领头的是个少年人,身后一杆大旗,上写着一个字:“柳”。却是燕军中的新贵将军柳三郎。
王保保害怕后边的敌人追到,不敢与之纠缠,众扈从将校一起发力,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也是柳三人少,虽然看到了王保保,却也是拦截不下,在后边追赶了一阵,又被乱军冲散,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遁走。
走不多远,又见前头一彪军马,一杆大旗上写着:“大宋常胜将山东摧锋军高延世”。
高延世、郭从龙都是河北人,因为他们两个都骁勇善战,在燕军中近日来有个美名称呼他们,唤作“河北双虎”;较之悍勇程度,远胜柳三。王保保也晓得高延世的大名,不敢与之碰面,远远绕开,继续往北而行。
也是高延世才接到了赵过最新的一道军令,正忙着与阎思孝派出城的人马混战,想要为后续的主力杀开一条路,借机夺城,兼且王保保的人马实在不多,因此没有注意到。如若不然,岂能容他如此轻松绕过?
连过几道燕军,好容易绕到城北,面前又出现了一彪军马。
这彪军马多步卒,少骑兵,两员将校列在阵前,一个人身后大旗上写着:“海东冠军都指挥使杨”;一个人身后大旗上只写着两个字:“霹雳”。
却正是才赶来不久的杨万虎与傅友德,正碰上元军溃败,按照赵过的命令,就地负责北边的拦截。——不但拦截从战场上逃走的元卒,而且也拦截试图从城中出来接应的敌人。
杨、傅两人的大名,王保保早也是如雷贯耳,一见这阵势就知道,单凭他这点军马的实力,定然难以冲过。
这时,元军的败卒乱窜,周围左右、前后远近几里地,处处都是。趁着杨万虎、傅友德还没有发现他们这一支小部队,王保保忍气吞声,命令掌旗官,说道:“快把旗帜收起!”
——他们这一路来,这已是第三次收旗了。第一次是碰见柳三时,王保保把写着他名号的将旗收了起来;第二次是碰见高延世时,把他部下带出来的营旗又收了起来。这一回是第三次,收起的也是最后一面旗。
其实这面旗很不显眼,上边什么都没写,单纯地只是一面作为打信号时用的令旗。但是即便如此,此时此地,王保保却也是忍不住一阵的心虚,生怕引起杨、傅两人的注意。
“少将军!前有杨、傅挡道,咱们该怎么办?”
王保保的亲兵抓住了几个从前边逃回来的溃卒,送到马前。王保保问道:“尔等可见大帅去了何处?”
这几个溃卒不认识王保保,这会儿王保保身边又一面旗帜没有,更没人知道他是谁了。不过,只看这一众人穿着的铠甲,却也知非是常人。几个溃卒仓皇地回答道:“前边有红贼挡路,城里接应的人马出不来。大帅转往东边去了!”
“你们几个是从前边逃过来的,想来刚才是去冲红贼杨、傅的阵了?”
后有追兵,前有拦截。这几个溃卒狗急跳墙,刚才确实是在他们上官,一个百户的率领下,企图冲开杨万虎、傅友德的截击。但是却没料到,根本还没有冲到近前,这个百户就被傅友德的手下一箭射死了。
没办法,他们只好又狼狈逃回。
问得清楚,王保保勃然大怒,抽出刀来,架在一个溃卒的脖子上,斥道:“腌臜泼才,胆小如鼠的东西!你们的上官被杀死了,你们居然就没胆量去为他报仇么?便这么连滚带爬地逃回来了?……,若是个汉子,便且随俺再往前冲阵。左右不过是个死,有甚么值得害怕?”
几个溃卒面如土色,只管连连磕头求饶。至若再去冲阵?却是半分胆子也无了!乃有甚者,被刀架在脖子的那个竟然被吓出了尿,软成一团,瘫在泥中。
眼见如此,王保保心中一片冰凉,知道部队已经没有了士气。没有了士气的部队,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有一个将校说道:“少将军,各部已经奔溃,士卒俱无斗志,已经指望不上他们了!既然大帅已往东去,不如咱们也追上去?”
“追上去?”
如果追上去,如果也往东去?王保保展目远望单州城池,这一座城,怕是就要保不住了。可是,不追上去,不往东去,又能怎样?那将校说得不错,士卒皆无斗志,想要指望他们杀开道路,的确已无可能。
他又说了一次:“罢了!”手起刀落,将这几个溃卒的脑袋悉数砍下,拨马转走,径往东去了。
……
大半日苦战之后,燕、吴两军迎来了胜利。
在高延世、胡忠、柳三、杨万虎、傅友德诸将的截击下,单州城里的敌人最终一个也没有能杀出来。
战场上的万余元军星散逃溃,除了一些侥幸逃出生天的,剩余存者多半投降。当然,也有不肯投降的,然而在局势一面倒的情形下,这些人的下场不言可知。
夜色笼罩大地。
入夜后,整个的战场渐渐归入平静,只有少数地方,不时还有点小规模的战斗爆发,但很快也都相继结束。
……
燕军。
中军,帅帐。
刚从战场上退下来没多久的赵过来不及休息,接着开始处理军务。
一道道的军报送上来,他或手批,或下令,有条不紊进行战后的善后工作。
“报,大人。综合各营军报,战场基本已经肃清。单州周边二十里,已然全部落入我军掌控。”
“报,大人。北城门外,城中鞑子阎思孝部已经全部龟缩退入城中,攻城的道路已经被开辟出来。只要主力休整妥当,随时都可以开始夺城。”
“报,大人!鞑子主将赛因赤答忽、王保保两人的去向已经探知分明。他两人逃去了西南边的楚丘。”
一直伏首案上批阅军文的赵过抬起了头,问道:“楚、楚丘?”
楚丘位处单州西南,相隔三四十里;北边四十里外是成武;东南二十多里外是虞城。虞城,是济宁路最南边的一座县城,再往南去,没多远便是黄河。过了黄河,就是河南。
“正是。”
“怎、怎么逃去了那里?上一道军报不是说,他、他们逃往东去了么?”
“因有高、杨、傅诸位将军截击,故此赛因赤答忽与王保保无法入城,只有东去。但是在路上,他们遇到了羊角庄鞑子的败卒,两下汇合一路,又收拢了些许溃卒,然后转往西南,去了楚丘。”
潘贤二正在边儿上协助处理军务,听见这话,也抬起了头,说道:“楚丘小城,他们逃去哪里,肯定是守不住的。”
“不错。所以根据小人等的估计,最多明天,他们应该还会继续逃遁,最终的目的地很可能会是成武。”送来这道军报的通政司官员。打仗不可没有情报,因而在军中也有通政司的人随行。
“大人,成武的鞑子虽然已被杨、傅两位将军击败,但是实力并未损失。若是被赛因赤答忽、王保保逃去了成武,再加上羊角庄的败卒,或许仍不足以守城,但是再想要将之生擒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赛因赤答忽、王保保,都是察罕军中的重要人物,绝对不能看着他们在眼皮子底下逃走。若能再将之生擒,这一场胜仗才叫完美。
并且,还有一条:如能抓住他们两个,或许单州不用去攻打,阎思孝自己就来主动投降了。而反过来,若是被他们逃去成武,成武驻军加上羊角庄的败卒也还有几千人,有其作为后援,再打单州则肯定会有点不易。
赵过环顾帐下,诸将或者还在指挥打扫战场,或者是在清点、看押俘虏,多数不在,只有刚才截击前线下来的高延世、杨万虎、傅友德几人在。
他沉声说道:“主、主公曾有诗云:‘宜将剩勇追穷寇,切莫沽名学霸王’。诸位将军,仗、仗打到现在,我军还不能算赢。若、若放走了赛因赤答忽、王保保,一则不免美中不足,少、少去了一件大功;二来,他、他们也定会掣肘咱们进攻单州。所以,必、必须要赶在他们逃去成武前,将之拿下!……,高、高将军,还要再辛苦你一遭,即、即刻出营,赶去楚丘,不、不论生死,务必要把这两人拿下。”
谁不知道如果能拿下赛因赤答忽与王保保,定为天大的功劳?高延世喜出望外,实在没有想到赵过居然将此任交给了他,忙一跃而起,没口子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俺不辛苦!请大人放心,支持明日午时,俺必有捷报送来。”
“甚、甚好!赛因赤答忽、王保保败军之将,而且赛因赤答忽还负了有伤。你、你此去,且又是星夜急袭,以、以俺料来,胜算当在八九。不过,却、却也不能大意。如果被他两人走脱,军、军法不容情。”
高延世很干脆,说道:“如大人所言,俺这次去,占尽了上风。若是这样还被他们走了,不用大人动手,俺自提头来见!”
“去、去吧!”
高延世出得帅帐,点齐本部人马,按赵过的军令,又找来柳三做为副手,并从胡忠部抽调了数百精锐,合计一千五百骑,便自出营,往楚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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