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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可树冷眼看着黑皮和柳老汉他们争吵,并不插嘴。他自觉气质不凡,高人一等,又怎愿意自降身份,和这等村夫愚妇争口舌之长短。忽然,他扭头一看,正望见柳莺儿和薛向手牵着手,俏立于门边,仿佛正看猴戏一般看着自己。柳莺儿明艳的脸蛋儿上挂着无限温柔,浅浅的微笑宛若梨花溶月,一阵风吹来,荡起她的裙角,飘飘欲仙,仿佛要登临而去。白可树看得一阵发呆,脑子里满满的思绪搅作一团,心脏肺腑里充塞着说不出的欢喜和愤怒。欢喜的是这绰约如仙子的人儿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愤怒的是这小骚娘们儿居然如此不守妇道,在自己眼前还敢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白可树还未来得及喝叱,柳老汉窥见站在门口的柳莺儿一家,先开了口:“莺子,你过来,当着你三大爷的面儿,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这群阿飞来找事儿,你实话实说,咱老柳家的男人还没死绝呢,容不得人欺上门来。”说罢,柳老汉用旱烟袋磕了磕鞋梆子,狠狠瞪着白可树一众人等。
长者召唤,柳莺儿不敢不去,她欲挣脱薛向的大手,却被薛向牢牢地握住,挣之不脱。薛向不顾众人的视线毕集于此,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别怕,我跟你一块儿过去。”说罢,牵着柳莺儿的玉手,迎着艳阳,大步上前,阳光下两道欣长的身影仿佛生了光辉,刹那芳华,光彩夺目。看得薛向身后的小风眼冒星星,传说中的浪漫大概如此吧;看得正喘着粗气的柳老汉目瞪口等,手里的旱烟袋跌落在地,恍然未觉;看得白可树怒火中烧,五内俱焚,几欲忍不住上前厮打。
“柳大爷,您看见了吧,您作为莺儿的长辈,您可不能不管啊,这光天华日之下她柳莺儿就敢这么肆无忌惮,这不是丢您老柳家的脸吗?”白可树忍不住开了口。这次他采取迂回战术,知道柳莺儿多半是铁了心(其实人家柳莺儿对他压根就无心),只得寄望于这个甚是操蛋的老头,遂出言挑拨。
柳老汉人老,却不昏聩,常年对弈,让他脑子极为灵活,闻得白可树此言,哪里不知道他是拿自己当枪使。柳老汉看着白可树这副公子哥儿的派头就来气,又岂会给他好脸色:“咱老柳家的闺女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指指点点,臊还臊着你呢。多事!”说罢,柳老汉刚欲用烟锅子敲打鞋梆子以助威势,才发现烟袋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他赶忙弯腰捡了起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抬头,不满地瞪了柳莺儿一眼。
第八十一章 一纸婚约岂是凭
柳莺儿被柳老汉的眼神吓得一阵哆嗦,她不怕柳妈妈,独独畏惧这个柳氏一族硕果仅存的三大爷。她知道三大爷极喜欢自己的小弟,却看不上自己,认为自己长得太招祸。平日里柳莺儿小心地应对,柳老汉亦没好脸色给她。现在闯下“弥天大祸”,惹得三大爷都瞪了眼,差点儿没吓得柳莺儿魂飞天外。柳莺儿赶紧抽回握在薛向手中的五根玉葱,这次她使了老大的力气,薛向觉察到心上人的心思,不敢拂逆,松手让她抽了开来。
“外人?呵呵,柳大爷,我可不是外人,不信您问莺儿的妈妈,我是不是她未过门的女婿?”白可树阴恻恻地盯着越走越近的薛向和柳莺儿,指着躲在门边的柳妈妈说道。
柳老汉瞥了柳妈妈一眼,看她畏缩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小白脸说的是真的?这顺子媳妇儿(柳莺儿亡父大名柳顺)怎么这么糊涂,这小白脸哪里像个好东西,不成!我绝不能看着我老柳家的闺女跳火坑。
正在柳老汉沉思之际,薛向终于开了口:“怎么,白大少在医院祸害腻了?又跑到这儿来,想祸害谁?”
白可树没来得及接话,黑皮护主心切,抢先发难:“祸害?我看你才是个祸害,你一个臭当兵的不好好放哨站岗,整天缠着人家大姑娘算怎么回事儿?我们白大少和柳莺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早已立下婚约,今儿个就是来下彩礼的,过几天就吹吹打打娶她过门儿了,你在这儿掺和,算怎么回事儿?”
黑皮此言一出,满院子喧闹立止,一片死寂,只有姜大牙一伙儿在那里哼哼唧唧,显得十分刺耳。众人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可看柳莺儿一家的表情,答案显而易见,这,这可如何是好?
在当时老百姓的心中,纵使现在是新社会,讲究个婚姻自由,可诸如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传承千年的婚嫁传统还是根深蒂固的。在诸人的观念中对婚书契约之类的约定看得还是很重,在他们心目中不次于法律的地位,基本上立下婚约就不得反悔,否则再嫁亦难,没有哪个良家子愿意娶这毁过婚约、已算二婚的女子。
黑皮对自己一番话取得的效果颇为满意,一副单薄的身架,造型却摆得颇为别致。昂首、挺胸、提臀,嘴唇紧闭,目视东方,颇有力挽狂澜,一语定乾坤的气势。
柳老汉惊怒交集,正待喝问柳妈妈,薛向又开了口:“婚约?那是什么东西?拿来大伙儿瞅瞅,拿不出来就别在这儿毁人家姑娘清白,空口白话谁不会啊?”他语中带笑,其实心中已是怒极,看着心爱的女子惶急的面孔,他心疼极了,对造成这一切后果的白可树、姜大牙一伙儿,已经恨得牙痒痒了。若非关系到柳莺儿的脸面,须得说清楚,他早就动武了,收拾完,往公安局一撂,保准把这群跳蚤关到地老天荒。
白可树受不得激,婚书他揣在身上,正欲拿出,却被油滑的黑皮止住,“白大少,我看这小子心怀不轨,莫不是想毁书灭迹?我看你还是把婚约拿出来交到大牙哥手里,再让这家伙站远些,当兵的再难对付,总不可能从大牙哥手里把东西抢走?”黑皮的声音很大,故意让众人听见,也好做个见证。
白可树听得此言,大点其头,当下就让薛向退远些,见薛向如言而为后,把婚书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早等得不耐烦的姜大牙。姜大牙今天的风头全让黑皮抢了,让他很没有存在感,这会儿见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上场了,架势拿得比黑皮还足,抬头望天,看也不看白可树,伸过手大咧咧地接过白可树递过的婚书。在他看来,一个臭当兵的能奈自己何?这光天化日,莫非这臭当兵的还敢开枪不成?再说,看他的腰身压根也不像带了枪的,看来今天正是收拾他的好机会。此外,黑皮此计实乃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一副胆小模样,没得让这群村妇愚夫笑话。
“准备好了?”薛向站在离白可树等人十米开外的地方,漫不经心地问道。
“准备好什么?”白可树大惑不解。
“准备好让我抢啊!”薛向话音刚落,就大步向姜大牙冲去,及至近处,一个跳跃,奔至半空,出手如电,一把扯过轻轻托在姜大牙手中的婚书,膝盖上提,准确而猛烈地击中正仰头望天、做深沉状的姜大牙的下巴,姜大牙哼也没哼一声,向后飞出,半空中牙齿飘零,血喷如柱。姜大牙在空中飞驰了足有秒余,才重重的撞在一棵皂荚树上,轰然倒塌,压得满是横刺的皂荚树从根部断裂,这强大的滞空能力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薛向也颇为惊叹——莫非小飞侠也重生了?
满场鸦雀无声!
众街坊哪想到,这看起来文质彬彬、一团和气给大伙儿分肉的后生一出手就这么狠辣!强烈的形象对比,让众人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倒是小子、丫头们只觉得这分糖给自己的大哥哥跳得真高,一下子就把坏人给撞到了,看起来威风极了。
“你,你怎么……”白可树也震撼莫名,吱吱唔唔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他妈也忒霸道了吧,不是说好了不准抢吗?还讲不讲道理?
黑皮和众混混也看得傻了,强壮威猛如大牙哥也没撑过一招!就是人家偷袭,这么远冲过来,大牙哥也尽够时间反应过来啊?这他妈的怎么回事,看着这小子就头皮发麻,还怎么打?众人顾不上去扶倒在刺堆里、不知死活的姜大牙,脑子里只想着是不是该撤了,这当兵的也太能打了,搞不好就是哪个特种大队的。
柳莺儿这回倒没给薛向脸色,小妮子正惶恐,怕三大爷责备呢,哪里还顾得上对姜大牙表示一下人文关怀。薛向笑吟吟地立在柳莺儿身边,三把两把,把婚书扯得粉碎,看也不看一眼,往天上一抛,婚书顿时化作片片胡蝶,随风去了,“白大少,还有啥凭证,再拿出来我瞅瞅?”这话说得刻薄,调侃意味十足。
白可树气得脑门儿生疼,这臭当兵的也忒孙子了,没看见让你后退,意思就是不准玩横的,这他妈一点规矩不守,还怎么玩啊?白可树瞪了薛向一眼,也不说话,扭头冲黑皮一伙儿猛使眼色,意思是“上啊,不说是为了我这些钱,就是为了给大牙哥报仇,你们也得上不是?”。谁知道一众人等瞬间集体化作睁眼瞎,愣是装看不见,倒是一窝蜂扶着姜大牙,给他摇身子、掐人中,连方才一直在他白大少面前刷存在感的急先锋黑皮,也立时化身大牙哥的忠心小弟,抱着姜大牙的脑袋一通猛摇。这帮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混混无不在表达同一个意思“牛仔很忙”。
一看众人这副情状,白可树知道是指望不上了。他心念电转,急步走到柳妈妈身边,道:“阿姨,我和莺儿的婚约您是知道的,总不能这小子毁了就当没有吧。我不信您老柳家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婚约也不是我拿刀拿枪逼着您签的不是?你们老柳家要不答应,可以明说嘛,用不着这样啊,我是来上门下彩礼的,又不是来抢亲的,看把我的人给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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