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茫，能不能遮住我无耻的模样？

 第13节

    （16）

    正要上去拿抹布，见尤晓萌从办公室里出来，我知道她一定在赶综合实践课的资料，虽然这个东西是造假，但造假并不是一件轻松快乐的事——所以很多基层公务员活得很累，并不值得羡慕——评估泛滥后教师们首先在工作内容上开始与部分公务员两相当：相当虚，相当假。我敢肯定完全按照新课程标准上课的教育公司与学校一所都没有，但他们评估时资料总是齐全的。我对她轻轻一笑，小姑娘真不容易，都凌晨了还在努力工作，这工作做好了其实没有意义——胜负决定于洗脚房和麻将室，但做差了照样会被骂个半死——因为谁让你是一只羊。

    尤晓萌打了一个哈欠，看着血迹担忧道：“撞到一只狗了？”

    我笑道：“是啊，一只狗，撞伤了腿。”

    尤晓萌道：“小狗好可怜，你们有没有去救它。”

    我道：“救了，还赔了500块钱。”

    尤晓萌道：“那是应该的，我堂哥开手扶拖拉机也撞伤过一只哈巴狗，也赔了七百五——刚刚下载了好多济虹中学的资料，真累——我帮你打桶水来。”

    我道：“不用，哪能让女孩子挑水。如果不是天黑了，找个洗车店二三十块钱就搞定了。”

    尤晓萌道：“浪费钱干什么，我来搞定，你别小看我，我做事最厉害了。我小时候在农村住的时候经常帮家里挑水的，邻居有个老奶奶是孤老，她的水缸都是我打满的。”我心里涌起一阵虚幻感，比刚才输钱时“一万几千、过眼云烟”还觉得虚幻，怎么这年头还能听到这么老土的故事？要是三月份听到还勉强可以接受，现在都九月了，冷不丁地来这么一下简直比雷锋还雷人。

    我还在发呆，她蹭蹭地就上去了。我心想，就让她拍个马屁吧，怎么说我也是她领导。再说民办公司也没有怜香惜玉这一说。尤晓萌很稳地拿着桶水走了下来，抢过我的抹布就干活，动作很麻利，确实是做过事的。

    我突然想起前任秘书刘芸，这个美女硕士现在在哪呢？她那小腿真不是一般的漂亮——林志玲似地，就是声音没那么嗲，只是她看见车边的血迹估计会晕倒或假装晕倒，她那又想成功又不想被欺负又经常被欺负一下想认命又不想认命的纠结样子其实挺让我心动的，虽然是美女我都心动，但我其实特吃我见犹怜这一套，男人的劣根性我一个不缺——就是少了点机会施展。她这种小姐气质丫鬟命，白玉的样子白菜的价，是很能激起我的欺负欲的。我一边抽烟一边想着，差点把眼前干活的这位忘了，抽着抽着我又咳嗽起来。

    尤晓萌道：“想女朋友了。”

    我道：“是啊。”

    尤晓萌道：“欧洲的那个？”

    我记不得了，道：“什么欧——对，就是欧洲那个——哎，她嫁人了。”

    尤晓萌道：“这么好啊，你玩过别人的老婆还叹什么气——车擦好了。”

    我定睛一看车挺干净，想不到这年头还有二十出头的女大学生干粗活干得这么麻利，虽然说话依旧这么二百五。初步判断尤晓萌是个经济适用女，没有多少升值空间。

    我伪装出领导的风度道：“谢谢你啊，辛苦了。”

    尤晓萌果然高兴地笑了，被领导表扬就笑，真幼稚。

    尤晓萌突然道：“柴米——不，柴主任——我们做了这些多假资料，明天怎么跟学生做诚信教育。”

    我道：“一个人时叫我柴米就行了，嗯，问得好。诚信很重要，但活着更重要。活着你才能教学生诚信。”

    尤晓萌轻轻弹动着雪铁龙的窗户，显然对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怎么感兴趣，再单纯那也总是个中国人，谁都是在这里混大的对不。她道：“好漂亮的车啊，柴米，真有点想去你说的香格里拉。你去过吗？”

    我一时荷尔蒙发作，抓着她的手，满脸真诚地望着她道：“看看这月亮，现在就是香格里拉。”刚说完，就把自己恶心住了。

    尤晓萌脸一红，道：“太快了吧。”

    我本来只是逗逗她，但看着马路灯火阑珊，突然觉得越发凄冷。想着朱老板和我的媳妇都不知在谁的床上，教授和他儿子正在数钱，我愈发义愤填膺，一把抱过尤晓萌，对着脸亲了过去。

    说实话一点感觉都没有，觉得自己更恶心了，我表演这个干吗——为自己苍白的现实增添一点点戏剧性——就像观众不笑自己笑的相声表演？要不要带她回去暖床——按剧情可以——但实际好像真没有性趣，脑袋里还飘着刘芸的影子，过了一阵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和前前前前任的也飘了进来。尤晓萌把脸转了过去，腿一哆嗦，被我扶住。

    我意兴阑珊地绅士道：“晚了，送你回家吧。”

    尤晓萌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时不时偷瞟我一眼，说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快到宿舍门口，她道：“呵呵，你们都这么大胆啊。”

    我恶作剧道：“这叫大胆吗？还有更大胆的。”我吻了过去，她好像也没有避开，只是紧闭唇齿。我道：“宝贝，你的舌头呢？”

    她呆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我崩溃的话：“要舌头干什么？”

    我一笑，奶奶的，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叫了句撒哟拉拉，转身走了。

    我隐约感觉我和尤晓萌之间要出点事了，好像是我的剧本又好像不是，会不会一直喜欢刘芸又不敢动手，拿着她来做替换！？我打了一个寒颤。丫的，反正手也拖了，嘴也亲了，就当自己又恋爱了吧！但你要说这是爱情，那纯粹是扯蛋——那只是自我戏剧化的需要，顶多还有那么点性欲。或者这个婆娑世界的所谓爱情，也就是这两个东西的叠加？

    周研究员拿着我们送去的玉，很高兴的赏玩了半天，放在手上反复摩挲，用一口标准的四川普通话道：“龟儿子，这么贵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收哩？”我只是笑笑，没有做声。人比猴子虚伪的地方就在这里，这里的名字又叫文化。

    周研究员并不真的还给我，作势要还又装回口袋道：“无功不受禄，但初次见面，却之不恭。可奈何，可奈何啊？”

    我道：“宝剑送英雄，宝玉赠君子，这玉浪费在我等俗人手里，那是明珠蒙尘。送给你，才是相得益彰。”

    周研究员道：“不行不行，我这人不占别人便宜。这样吧，我送个古董做回礼吧，你们知道我是搞本土历史的，对广东南越文化深有研究。这里有个瓶子，小心拿着，是南越的东西。在番城荒山考古时不小心挖到的，就送给朱总留个纪念吧。”周研究员从保密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箱子，用三把小钥匙把箱子弄开，再扯掉上来用心包好的一段蜀锦，才把一个长得很古气的瓶子捧给了我。”

    周研究员道：“小心着点，容易碎掉。时代久远，按照国家要求不能买卖。有价无市的宝贝。”

    我一脸狐疑地走了出来，还听见周研究员拿着玉在摇头摆尾：“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啊！”

    我对他树了个大拇指：“周兄高雅。”心想：丫的，那是爱情诗，你和朱哥断臂啊。周研究员见我一只手拿瓶子，吓得半死，急道：“不能一只手拿瓶子，不能一只手拿！危险！”

    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了回去，不敢挤公车，专门打了个的士。朱总把李白叫来一看，李白道：什么南越的，这是上月的。

 第14节

    （17）

    评估的时间越来越近，整个公司弥散着紧张的气氛，为了应付检查，打印机几乎就没歇过，一摞摞文字垃圾被装进了档案袋，档案袋聚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座座小山，而那一座座小山的背后是一群勤劳的教育业民工——虽然有一天，他们很可能老无所依——但不要忘记他们也曾勤劳在这春天里。除了北师大出产的高级教师老文用一种看破红尘的态度，整天游手好闲外，其他的员工每天都加班到凌晨。夏老师生病了不敢去看，姜老师的妻子刚生了小孩，他也不能去照料；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为了不丢饭碗，私立单位先进典型其实遍地都是，大家一起努力，同舟共济，精诚团结，以一种无比高尚的态度做着谁都知道毫无意义的屁事——因此我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做屁民。

    朱总已经发了话：“谁影响公司发展一阵子，我就影响他一辈子。夏老师就是好同志嘛，舍小家为大家，轻伤不下火线，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前两天夏老师胃病发作，脸都疼青了，汗珠子像豆子一样往下滚，他硬是撑着腰做完了一箱子资料，连麻木不仁的朱总都忍不住感叹：有这样精神的人是怎样的一个神经啊！夏老师听到表扬，马上站直了媚笑表示：“都是应该做的。谢谢公司给了我锻炼的机会，展现的舞台。”朱总不置可否，从他身边径直走开了。

    我走过去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他笑得褶子都出来了，我心想：这家伙见谁都媚笑，比我还会拍马屁，迟早得赶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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