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楞了会，总觉得北大学子说这个有些不舒服，我问道：“张部长，你这样的才华，在这小地方甘心吗？真的不追梦了？”

    张部长喝了口茶，道：“你在北京坐过地铁吗？当年我在每个地铁口卖过唱，坐的是北京的地铁一号线：途经国贸中心，我向往过发财；途经天安门，我憧憬过权力；到了金融街，我留念过繁华；到了公主坟，多想自己能穿越过去，拥有一段富贵；再过了一会，就到了八宝山了。我就明白了其实什么都没有意义。既然选择了糊涂，就伺候好自己的臭皮囊吧。”

    张部长补充道：“多读点书吧，其实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是个被抛弃的病毒，是个刹那间的存在。因此你是绝对自由的，忠于自己有机体的感受。多吃喝玩乐一下，同时让一些聪明人和你一样，一起享受。让这个刹那美好点，真的挺好。”

    我道：“人生没有意义，就是个存在，萨特，存在主义。”张部长惊讶地望了我一眼：“也不完全是萨特的东西，萨特认为因为生活没有意义，所以你有完全的选择自由，这忽略的基因的作用，基因会告诉男人多和美女在一起才舒服，男人就只能追求这些东西。因此，人其实也不是独立意志的，更谈不上绝对自由。哪怕你沉迷于艺术，这后面还有一支邪恶与黑暗的手在控制你，把你推向世俗。你只是棋子。”

    我正听得入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四爷和朱哥都打起个哈欠。

    李白哈哈道：“遵从基因选择，男人通通好色。洗完了吧，上楼吧，不要辜负了这大好基因。”

    张部长笑道：“朱仁义，我讲的你明白了吗？教学评估完了，能不能拿下南水中学可关系到很多钱啊，你是知道怎么做的吧？”

    朱哥问我：“你们刚才聊的那个萨特，不是带绿帽子，产石油的吗，怎么又跟基因联系起来了。”

    我道：“那是沙特，萨特是美国著名的哲学家，存在主义…”

    朱哥拦住了我，道：“一，要捞钱，捞了钱才能过好这一没意义的一辈子；二、要捞钱先要打点那些可以带来钱的。刚才朱哥就是这两个意思，对不。”

    我想了想，道：“对。”

    朱哥道：“这么啰嗦干吗？我在路边卖花时摆平城管时就懂了。评估的专家没有打点的都去打点，再到教育局去问问卖南水中学的价格，还有去张部长那里拿到所有能影响这个买卖的官员名单，先送礼物再送干股。明白了吗？”

    我道：“明白，有个评估专家拒绝我的礼品都已经三次了。”

    朱哥道：“还有这么邪乎的事？那就去第四次。人在江湖飘，什么都得要，就是不能要脸。”

    我咬牙道：“明白。”

 第20节

    （22）

    评估就像和情人上床，不管前戏有多长，高潮了就结束了。

    终于到了这一天，我们先把所有专家带到公司转了一圈，为了这一圈，整个办公楼被装饰得焕然一新，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标语遍地，彩旗飘飘，相当壮观。连厕所都洒上了古龙香水。为了这一圈，所有的员工练习微笑就练了整整六节课，一直练到所有人都刚好露出八颗牙齿为止，其中小吴老师练习时笑的面部抽筋了两次，被我评为感动公司的月度明星，当场奖励了荣誉证书一本和洗脸手巾两条。我们还特意把老文藏了起来，免得这个家伙说几句怪话破坏了这动人的气氛，夏老师为了迎接好物理科的指导专家，还特意练习了三个不同国家的鞠躬动作……人心都是肉长的，对我们的谦卑好学，专家们纷纷表示满意。对于办学的硬件，由于利德雄厚的财力，大量的投资，专家也没有什么异议。

    正当世界充满和谐，他们就要离开时，意外出现了，我们的“被英国”外教阿杰夫主动过去开门——这是他在餐馆工作时的习惯。在中国能做专家的中文未必好但英语都不错。就上前搭了几句讪。阿杰夫脑袋一热就回了两段，顿时杯具了。阿杰夫讲的英语，连主抓英文教学的专家艾名教授都没听懂，恰好这个艾名教授又是那个我去了五次都没有买通的人。当场把朱哥和我吓了半死。

    阿杰夫啊阿杰夫，我叫你二姐夫吧！虽然知道你是好意，也知道你的祖国培养的外事人员有大半都习惯了帮别人开门关门。但在我们公司，你不是孟买阿三，是伦敦绅士啊。知道莎士比亚吗，知道戏比天大吗？不知道你抢什么镜头？

    朱哥脸都绿了，艾教授道：“怎么回事？我在英国、美国都留过学。不管是英式英语、还是美式英语我都没有问题啊。这位老师讲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我满脸笑容地悄悄冲二姐夫屁股踢了一脚，不知该说点什么。其实，我踢完就后悔了，这也不能怪他，是朱哥贪便宜。二姐夫的特长本来就是做飞饼，他教的英语只有印度郊区的首陀罗们听得懂，充满了咖喱味。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便宜货就是便宜货，就像二永远就是二，不三不四。

    朱哥脸色很快就从绿转红，他笑着道：“哈哈，忘了说了，这个外教是我们请来教特长班的，教二外——嗯——阿拉伯语的，英国国籍，但阿拉伯长大，刚才讲的是阿拉伯语，对吧，二姐夫。”

    我们都怔住了，说实话，我突然觉得朱哥就应该做老板，否则没有天理。

    艾教授将信将疑道：“啊？刚才？阿拉伯语？”

    二姐夫马上敬了个保安式军礼：“Yes,ImanArabian。”我冒着汗，迅速把他扯开了。

    专家们离开了公司，按照行程，我们带齐了资料，包了一辆汽车，跑到闸坡海滩审核资料。闸坡是广东省最美的沙滩，有好事者在旅游杂志上评出中国最美丽的十大海滩时，它也入选过。专家们心领神会，匆匆翻阅了一下材料，除了中大的艾名还在别墅里逐一批阅以外，都去吃海鲜了。

    周研究员道：“龟儿子，这八角鱼做得硬是安逸，就是少了点辣椒。还是想念我们成都的麻辣火锅。但我在四川的婆娘孩子，天天吃麻辣，经常会怀念这边的鲍参鱼翅。鱼和熊掌难以兼得，可奈何，可奈何啊？”

    何教授道：“周兄，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运输这么发达，打个飞机两个小时就到了嘛。”

    周研究员道：“龟儿子就知道打飞机。你以为到成都打飞机跟去温州城打飞机一样便宜啊？我们搞学术的，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哪有这么多钱飞来飞去啊。说起来搞完这个评估，我就放假回四川了，龟儿子，又要挤火车，还伤脑筋了。”

    朱哥点点头道：“周研究员实在太清苦了，这样吧。柴米，下午带着研究员去挑点海鲜，鲍参鱼翅都搞几包。再帮周研究员定张飞机票。周兄这么辛苦，指导我们工作，别误了定票的时间。”

    周研究员生气道：“朱老板？你干啥子？你要干啥子？老子穷是穷一点，但在老子这里，行贿可通不过啊。”

    朱哥也睁圆了眼睛，生气道：“我是行贿的人吗？虽然我读书不多，但我纵横商场这么多年，从来就不行贿。走的都是人间正路，我只是把周研究员当大哥。才想着给嫂子，给侄子带点手信去，你不要手信就是看不起我。”

    周研究员一摊手道：“误会啊误会，可奈何啊可奈何？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博士喝了口五粮液道：“周研究员，你们社科院还好啦。资源都是你们的，科研项目多，科研经费也稳定，有没有上课的任务。不像我们这些傻博士，在大学里，大的科研项目轮不到你，科研经费我们这种年轻博士又很难分到手，靠着点课时工作，洋城房价都两万了，我还赚四千块，养活自己都难啊，不出去炒更（兼职），老婆都找不到。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

    我们正不知道怎么接话时。

    何教授悠悠道：“说的是啊，现在的博士清苦着。小李是研究课程教学论的，朱哥，这专业跟你们搞基础教育的合作空间很大嘛。以后你们公司要搞什么师资培训，可以考虑下小李嘛，就冲我们的交情。我一定放他过来讲课。这是双赢的事情，要知道先进的教学理念决定了学校能达到的高度，对教师的培训是民办教育一项长期的工作。你们教育局有专项经费，不够的也可以收老师的钱，给老师充电嘛。”

    李博士道：“现在的教育技术一日千里，一天不学习就跟不上形式。我和我师父何教授对基础教育是很关心的。”

    朱哥一拍桌子道：“好，好啊。这真叫梦里寻他好多度，那人还是灯火烂衣衫处。我们一直想搞师资培训，就这样定了。朱小叶，记住了，下学期请李清博士等专家进行培训，能得到你们的关照，是我们的荣幸。一节课两千元，可以吧。”

    何教授道：“好的，国际教育集团我一定尽力关照。李清如果不够，我还带着几个博士生，都是年青才俊。”

    朱哥微微一笑道：“就定十节课，在公司建立一个专家帮扶点，人选由何教授决定。”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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