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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瑜喜欢可心,佟一琪看在眼里,背地里劝安玉尘,“妈,你别对人冷冰冰的,咋说也是咱家的人,还有你儿子呢,现在还加上了你孙子。”
安玉尘头也不抬,“我没对她冷,什么活儿都不让她干,好吃的好用的全可着她。”
佟一琪说,“你那是做给你儿子看呢,真冷假冷您自己清楚。”
安玉尘抬头,眼睛里全是泪水,带着鼻音说,“你知道啥?我当然清楚了……算了,不说了,妈往后注意点儿。”
佟一琪心里惊,老娘是善良的人,小时候家里来了要饭的,赶上没吃食,老娘现给人家煮鸡蛋,为什么单单对程小瑜冷脸以对?佟一琪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在老娘身边呆了三十来年,从来就没想明白过老娘。
关于老娘,佟一琮和佟一琪一样,心里都揣着谜。姐弟俩终于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了,佟一琮问:“老娘还是初一十、五没影儿?”
“还那样,几十年了,下雹子都挡不住。”
“一琪,你说咱姥家到底在哪儿呢?妈为啥从来不带咱们去见呢?自从离了家,我越想越觉得老娘孤单。”
佟一琪不理会,“孤单啥?老爹对老娘多好?又倔又犟又臭的脾气,硬是让咱妈给制服了。再说了,现在比原来好多了,老爹还有可心天天陪着。今年春节我也回来,韩风和他爹妈说妥了,我们破例回娘家过。”
佟一琮没心思听佟一琪的后半句,自言自语:“我指的是心,你不觉得没人走得进老娘的心吗?”老娘的心走进不容易,佟一琮说出的是实情。但牵着不是难事,最牵安玉尘心的人是佟一琮,这事全家人都看得出来。
除夕晚上,在自家西墙祖宗板下供上“天地桌”,大饼、蜜供、面鲜、果品、素菜、年糕、年饭,各样供品摆得整整齐齐,金字红烛火苗正艳,子午香轻烟袅袅。佟瑞国在前,安玉尘和孩子们在后,大家叩拜祖宗,祈求神灵保佑全家大小在新的一年中平安无事,万事如意。
拜过神,红烧肉、炖羊肉、红焖肘条、元宝肉、四喜丸子、鸡冻儿、鱼冻儿、猪肉冻儿、豆豉豆腐、芥末墩儿、炒酱瓜儿等等年禧套路荤素菜一齐上了桌。佟瑞国端起烫好的头窑烧酒,喝得有滋有味。可心把筷头伸进小酒盅里蘸了蘸,放进嘴里舔了舔,辣得缩肚端腔,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团圆饺子,俗称“揣元宝”,是半夜十二点上的桌,里面的两只包了硬币,巧的是程小瑜夹起第一个饺子就吃到了。可心一脸遗憾,瞧着程小瑜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小嘴儿也撅了起来。程小瑜再夹起一只饺子,刚咬一角,觉得硌牙,放到可心碗里。可心精着呢,明白意思,她也不客气,吃到硬币,尖声喊着,“我吃到钱啦!”大家又是一阵笑。
佟瑞国说,“好事,媳妇吃到了,就是孙子吃到了,孙子是富贵命。”
可心嚷着,“我也吃着了。”
佟瑞国书说二回,“孙女也吃到了,佟家子孙万代富贵有余。”
可心这才满意了。
安玉尘刚吃两只饺子,放下了筷子,拿出一根红绳,要换下佟一琮脖子上从周岁就没离身的河磨玉平安扣上已经变成旧粉色的绳线。
佟一琮说不急,明儿再换来得及。
安玉尘说,“就现在换。”灯下,娴熟地穿好,系好,重新挂到佟一琮脖子上,“儿子,记住了,这只平安扣片刻不能离身,这根红绳也不许换,一直到下次回来,妈亲手给你换。”
“这玉从来没离过身。”佟一琮鼻子发酸。
母子俩话说得沉重,像是在暗示什么。佟一琪听得不安,忙逗乐,“可心,赶紧拜年,收压岁钱。”大家全乐了,佟一琪自嘲,“我是财迷。”
可心接着说,“我是小财迷。”说完就地坐在火炕上说起了吉利话,伸出小手讨红包。
小财迷收获多,六个长辈,六个红包。程小瑜收到了两个红包,公公婆婆合给的,佟一琪韩风合给的。佟一琮和程小瑜都明白,厚厚的红包是补上以前的,是态度,也是实际行动。
正月初一。宗族近亲都来拜年,穆明是第一个到的,进屋就嚷,“快让我干儿子给我拜年。”羞得程小瑜满脸通红。佟一琮不客气,和穆明俩人你一拳我一掌打得风生水起。佟一琮想问嫂子咋没来,话到嘴边咽回去了。人高马大的穆明怕老婆,老婆要是说不想来,他肯定拉不动。穆明老婆吕秀不喜欢佟一琪,因为当年佟一琪结婚时,穆明拉着准老婆的手,玩笑似的说过一句,如果不是韩风先下手为强,自己一定追佟一琪,女大三抱金砖。还蒙在鼓里的佟一琪就成了穆明老婆的假想敌。
跟在身边的穆小让进屋拉住安玉尘的手,“干妈,我想吃你做的萨其马。”
安玉尘脸上全是笑,“少不了你的,给你留了一大盘呢。”
穆小让更水灵了,每次回来都让佟一琮眼前一亮,他逗穆小让,“属猪的,光记着吃。你就不想你小哥你小嫂?”
穆小让看着他笑,不回答。
安玉尘说:“真是姐姐不在家了,逗妹妹玩了。”
可心说,“妈妈在。”
屋子里全是笑声,大家都明白,安玉尘说的是句歇后语:姐姐不在逗妹子,其实就是逗闷子。只是安玉尘能说出这句,着实让大家意外,她平时可是从来不开玩笑的。任谁都看得出来,穆小让的到来让她特别开心。老娘这样做,佟一琮没感觉有什么不痛快,穆小让从小就出入他家,在他眼里和自己亲妹妹没什么俩样。
程小瑜心里不痛快,婆婆对穆小让眉开眼笑,对正牌儿媳妇爱理不理,这算什么道理?佟家怪事年年有。想到这个现实,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小心眼,穆小让从小就在佟家出来进去,和佟家的老闺女一样,婆婆对穆小让好也正常。再说了,小让和她年纪相差那么多,难道还要和一个小孩子吃醋?或者真像佟一琮说的,得了孕期综合症?
佟一琪看出程小瑜的不快,一个劲儿地炫耀,“咱家小瑜命可真好,第一个饺子就吃到钱,今年就等着在上海发大财了。”语气夸张,让她觉得自己不自然,倒是程小瑜开心了,这个大姑姐为人实在是好,时时处处为自己撑着脸面,再望向婆婆的眼光柔和了很多。
穆小让不理程小瑜,拉着安玉尘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程小瑜也不理穆小让,拽着可心玩得热火朝天。
佟一琮和穆明看在眼里,对视几眼,同时挑起眉毛,不约而同出了屋,又不约而同嘟囔出一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接着仍旧是一个抡拳一个拍掌。
“说吧,又有什么新鲜事儿?”兄弟多年,佟一琮了解穆明就像了解自己,挑起的眉毛就是准备爆料,而且是狠料。
“初九有家玉石店开业,全是河磨,不少人去赌石,看热闹不?”
“全是河磨?那是相当有经济实力了。初九?……恐怕不行,我答应小瑜陪着去看她奶奶。要不下次回来再去?”
“你就差这一天?人家新开的店,全是河磨,有开窗的半赌原石,也有没开窗的全赌原石……现在河磨是越来越少,去晚了,让人家选走了,你不眼馋?”
“我馋啥你不知道?怎么定了正月初九开业,这也太早了。”正常情况下,玉店的开业时间都会在正月十五之后,这样提前,完全不合常理。
“西山赵瞎子算的日子,大家都信赵瞎子,算得灵。”
穆明向屋里瞧了瞧,他以为佟一琮打怵佟瑞国,不知道佟一琮是担心着和程小瑜的约定。俩人最初约好初五去看程小瑜奶奶,除夕晚上程小瑜主动提出改到初六,现在如果提出再推后几天,程小瑜能同意吗?咋编这个谎?
程小瑜还是同意了,架不住佟一琮的软磨硬泡,他自然不会说是去看赌石,只说是穆明跟老同学的约定,要是不参加会让人笑话,全是男同学,好哥们儿,不去好吗?穆明那个妻管严都去了,我不去人家不得埋汰死?……好话说得一箩筐,程小瑜点头,佟一琮兴奋得差点儿没把程小瑜扔到房顶上。
怀孕初期程小瑜最大的生理反应除了恶心呕吐,就是犯困,随时随地上下眼皮都会向一块集中。俩人说了会儿话,程小瑜偎在佟一琮怀里睡着了。他两眼瞪得滚圆,精神得像注射了兴奋剂。这几年,虽然人在上海,关于岫玉的各种新闻,仍然像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波涛汹涌地灌进佟一琮的耳朵,不说别的,光是关于河磨玉的新闻已经多得数不清了。《矿产资源法》和《岫玉资源保护条例》根本阻挡不了利益的诱惑,为了能采到河磨玉,河磨玉的主产地岫岩偏岭,大批人马蜂拥而至。人们发疯一样地在河里捞,人工加机械,热火朝天的采石场景。接着是在责任田里挖,几年时间,好好的责任田撂荒了,种地挣几个钱?挖出河磨玉挣多少钱?人人心里打着小算盘,算计得精明。还有更绝的,是佟一琮同学老爸干的事。他是一个企业老板,买了偏岭农户的房子,不但给出的价钱高于房价几倍,还答应重新翻改的房子归原房主,条件自然有,就是要允许他把房子这块地从上到下挖个底朝天,为的自然是采出河磨玉,也别说,还真就挖出来了,狠狠地赚了一笔。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没几年,偏岭的房子扒得八九不离十了,河磨玉的踪迹越来越难觅。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家玉石店开业,专门销售河磨原石的吸引力对于佟一琮,绝对不低于当年程小瑜对他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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