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晗瞪着他，张大着嘴，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别撕。”吴世勋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似乎带着一触即发的泪意。
　　
　　“你。。”鹿晗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又像是对他的态度突变感到惊愕。
　　
　　吴世勋苦笑出来：“鹿晗，那是我真正的，遗言啊。”
　　
　　那是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去之前，留给你的，遗言啊。
　　
　　只留给你一个人的，遗言啊。
　　
　　你怎么舍得撕掉它，你怎么能够撕掉它？
　　
　　那是我无从辩驳的真心啊。
　　
【5】
　　在大片大片的沉默里，鹿晗默默地看着吴世勋。
　　
　　漆黑的瞳仁，一向凌厉的眸光在这个时候也显得温柔得近乎脆弱，他回视着鹿晗，脸色有些苍白。
　　
　　鹿晗慢慢地垂下了手臂。
　　
　　他机械地伸出手，慢慢地把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的那张纸慢慢地抚平。
　　
　　虽然上边的褶皱根本无法完全消除，但是上边的字迹还是清晰异常。
　　
　　吴世勋的字迹很漂亮，特殊的结构骨架，飘逸却不会太过，规整却又不可能会显得古板。
　　
　　很简练的几行字，只是在那样匆匆的情况下写下的，还要在那个时候为了确保鹿晗一定会赢自己，所以也只能把自己想要交代的赶紧交代清楚。
　　
　　语句毫不华丽，也没有任何累赘的形容词，甚至连结构都不算太清晰，或许说句子都不算太合适，更确切地说是一些短语罢了。
　　
　　“对不起。骗了你。
　　别骂我了。
　　好好活下去吧。”
　　
　　鹿晗盯着那张皱巴巴的纸，眼睛一眨不眨，慢慢的，所有人都惊愕地看见，一滴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滑落出来，滴在了纸面上，晕染开深色的痕迹。
　　
　　“眼泪？”
　　
　　“鹿晗哥？”
　　
　　的的确确是眼泪，从鹿晗眼里大滴大滴地落下，遏制不住，他的手在颤抖，浑身都在颤抖，因为颤抖得太厉害，从背后看，并不算宽厚的肩膀更显得单薄。
　　
　　站在他对面的吴世勋仓惶伸手想要去握住他的肩膀，但是手指伸到半空，却怎么也无法彻底伸出去。
　　
　　他只是慢慢地收回手，手指在裤缝一根一根握紧，他凝视着鹿晗，错愕地看着他眉心缓缓地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图案。
　　
　　明亮的大红色的图腾，形状很古怪，所以怎么也无法确切形容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伶牙俐齿全都化作泡影，斟酌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三个字。
　　
　　“别哭啊。。”
　　
　　你的眼泪，就是我的心慌意乱。
　　
　　“真是。。我见过最糟糕的的遗言。”鹿晗喃喃地自言自语，泪眼婆娑，“最糟糕的。。遗言。”
　　
　　全都是最简单的辞藻，堆砌在一起，前言不搭后语，毫无章法，平铺直叙。
　　
　　但是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肤浅的表白。
　　
【6】
　　那边厢鹿晗蹲在地上安静地一点一点抚平那张皱巴巴的纸，吴世勋站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气氛极度古怪。
　　
　　这边厢努力想要转移注意力不去看那两个人的互动的张艺兴因为气氛的情况，不得不随便找话题和卞白贤说。
　　
　　“我原本听鹿晗他们说，一般情况下，他们的R的成员出任务的话，都是需要每次提前写遗书的？”
　　
　　卞白贤点了点头。
　　
　　“的确是，因为很容易生死不明，所以在出任务的时候，可以把自己的遗书写好，地址写在信封上，然后由组织里专门的人送到那些地址上去，算是一种。。安抚吧。”
　　
　　他回答，虽然声线还有点沙哑，脸色也微微发白，但是精神还算好。
　　
　　想了想他又说：“不过也有任务太急，没来得及留下来，就带在身边，只要不被人搜身，或者经历严重的爆炸导致尸骨无存，就算是去世了，信或许也能被后来救护的人找到——只是期盼还能有人好心，把他们的遗书送出去吧。”
　　
　　张艺兴觉得难以想象，打了个寒碜不说话了。
　　
　　“那你们I组织也一样吗？凡哥好像之前说过，和其他三个组织不一样，“I”好像更多的是做实验吧？”金钟大也在努力插话让自己陷入另外一种气氛里。
　　
　　“也是一样的，因为“I”组织所要做的实验一定是最危险的，被禁止的，所以才会在组织里用代号称呼彼此，私下里用其他三个组织带回的俘虏进行测验。”卞白贤详细解释给他们听。
　　
　　“所以你每次实验之前也要写遗书？”张艺兴觉得惊讶。
　　
　　“对，有时候我们的一个实验会持续一周或者更多，曾经有某次实验发生了可怕的爆炸，当时参与实验的二十多名成员全都葬身火海无一幸免——”卞白贤慢慢地回忆，“包括上次我们见过的那个叫做Kevin的青年，你们还记得他吧？”
　　
　　“记得。。”
　　
　　“他提到过的，那个叫做Richard的我的同伴，也在那场爆炸里死去了。”卞白贤沉声说。
　　
　　“啊。。对不起。。”张艺兴显得有点抱歉。
　　
　　“没关系。”卞白贤摇了摇头，“我也没有真的见过Richard的真容，和他的关系也只是一般而已。。况且。。人都去了那么久了，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白贤你呢？你之前呢？”金钟大转移了话题。
　　
　　“没有。”卞白贤平静地回答，“我从没写过遗书。”
　　
　　“嗯？为什么？”张艺兴更惊讶了，“不是说每个人都要。。”
　　
　　“就算是遗书，那也是可以选择的，如果不想写，当然可以不写。”卞白贤淡淡地笑了笑，“只不过是我选择不写而已。”
　　
　　“那又是为什么——”张艺兴说到一半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刹车却已经来不及了，问题已经问了出去，而卞白贤似乎也并没有在意他接二连三的问题，平缓地回应：“因为我就算写了，也不知道能给谁。”
　　
　　那时候在这个世界上，我孑然一身。
　　
　　只余一个朴灿烈，在回忆里沉淀。
　　
　　本来以为，他只能带着关于和朴灿烈的简短的回忆，就这么一直活到自己再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张艺兴懊恼地恨不得去捶自己的脑袋。
　　
　　金钟大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看着朴灿烈安抚地揉了揉卞白贤的发顶，温柔地说：“傻瓜，遗书这种东西，以后再也不用写了，不是吗？那样的不祥之物，与其交给任何人，还不如没有。”
　　
　　卞白贤怔了一下。
　　
　　“傻瓜。其实那个时候，你很在意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因为太温柔了，所以张艺兴和金钟大脸上都露出了不寒而栗的表情，把脸别到了另外一边，装作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脚步声从另外一边响起，抬起眼睛去看，金钟仁已经从那头还在沉默着的吴世勋和鹿晗二人身边，径直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睛微垂看着卞白贤，却是在和朴灿烈说话，语气里也并没有多少商量的成分：“能把他。。借给我一会儿吗？”
　　
　　朴灿烈看了一眼卞白贤，细致的眉慢慢地拧紧，许久，他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卞白贤站了起来，随着金钟仁走到了走廊远远的另外一头。
　　
【7】
　　金钟仁看着卞白贤，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本来哽在喉咙里的那些问题，在这个瞬间突然都变得很傻，他吞吞吐吐着半晌，才迟疑着问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卞白贤看着他，似乎根本没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半晌才突然恍然大悟：“啊。。你是在问，为什么我选择的是我自己？”
　　
　　这个朴灿烈忍耐到最后都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在金钟仁的慌乱中还是被问了出来。
　　
　　“不知道呢。”他懒洋洋地笑了笑，看起来没什么要说下去的欲望，“只是那个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突然就觉得累了——再说，我有什么资格呢？”
　　
　　我能够决定的只有我自己的命运，而无论是朴灿烈还是金钟仁，我都没有资格为他们做出选择，所以那个问题的答案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金钟仁苦笑着说：“你有资格的。”
　　
　　从我决定奋力去爱开始，从我把自己的一颗心捧到你面前开始，从我开始在你面前慢慢的把自己低践到尘埃里的那一瞬开始，你就有了为我决定一切的资格。
　　
　　我把一把刀递给你，即使知道你会拿它把我割得浑身鲜血淋漓，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虽然那从来都不公平。
　　
　　卞白贤别过脸去。
　　
　　因为爱情不对等，所以存在于他们之中的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缄默而已，金钟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在卞白贤的沉默逃避中也陷入了沉默。
　　
　　“我说过。。”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卞白贤才重新开口说话，谨慎地斟酌着字眼，“我负担不起，金钟仁，你的感情，我负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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