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伯贤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心脏好像被什么硬而微笑的东西击中，浅浅的痛。 


被身边的女生听到，愕然地打断了他的话：“谁说他有女朋友了？” 


“他不是。。李泰民吗？不是你们上次说。。” 


“切，金钟仁这种眼里长久没有焦距，睡觉比生命更重要的人，怎么会看得见女生啊。” 


“金钟仁？” 


三个字的名字，从嘴里吐出，就好像一字一句，都镌刻在了心脏的某个部位。 




刚刚刚收到的，细小的疼痛，很快化开，在水面上激荡起一层浅浅的涟漪。 




03 

冬天的雪下得很大，阳光把积满雪的地面照得白花花一片。 


边伯贤把身上深色的羽绒服拉紧，踏过积雪向对面的超市走去，班级的垃圾袋没有了的事情，都要交给身为班委的他，而身后跟随着的班级的女班长，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我还有私人物品要买”地跟了出来。 


边伯贤在她反复的，精神紧张般的欲言又止里，很快就明白了她所表达的意思，但是也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装作一无所知。 


在超市最里边的货架拿到了垃圾袋，看到在挑选私人物品结束之后的女班长已经溜到了收银区，从门口投射进入的阳光微微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少年的身影。 


少年的五官线条在视线里有些含混的模糊。 


哪个超市把碳酸饮料和垃圾袋的货架面对面摆放的？ 


少年在货架前四处张望了一番，就径直走了进来。 


而边伯贤也已经拿着垃圾袋迎面走了出去。 





原本就狭窄的空间，因为两个人的擦身而过而显得愈发拥挤，羽绒服相触发出的轻微的摩擦声，有点暧昧的“沙沙”声让他的手心不自觉地冒汗。 


有什么东西，坚定不移地砸在心上。 


站在收银台边，女班长没有带钱包，不得不把自己的“私人物品”转交给边伯贤代为付款，边伯贤有点难堪地看着收银的阿姨在收款机的抽屉里摸零钱的动作，摆放在桌面上的垃圾袋和那包花花绿绿的女性用品显得有点突兀。 


“能快一点吗？”


比他更难堪的是班级的女班长，忍不住就红着脸问了出来。 


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脸皮薄的时期。 


“哎呀小姑娘不就是卫生巾嘛，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用的，有什么害臊。”


收银大妈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一边看了一眼抿着嘴的边伯贤，“人家小伙子都没不好意思，你。。” 


边伯贤低着头装作没听见对方的声音，余光看到正将一瓶可乐放到台上的手一下子凝滞住，尴尬地握紧了瓶颈，又赶紧松开。 


侧过脸偷偷看了一眼，金钟仁的嘴角僵硬地抿着，拿不准该往哪边转动的脸诡异地维持着主人“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意念。 


那个时候的边伯贤，说不清该觉得更尴尬，还是忍不住笑起来合适。 




04 

之后很长时间边伯贤看到金钟仁，都忍不住想要笑，却又觉得紧张。 


不过后来也就无暇顾及了，初三的日子紧张得让人感不到半分温情。 




中考前的初三毕业典礼上，全年级毕业生穿着礼服参加。 


边伯贤像模像样地穿上西装打上领带，白衬衫的领口翻的一丝不苟。 


在礼堂门口想要接过别在胸口的康乃馨的时候，另一只手和边伯贤的手伸入了一个平面。 


边伯贤下意识地缩回手的同时，看到对方也连忙收回了手去。 


抬起头往身边的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白色衬衫在身上穿出优美流畅的线条，松松系在脖子上的领带垂到胸口，少年因为有点惊讶而垂下了睫毛，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对着他笑了笑，似乎是示意他先拿。 


心在胸腔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边伯贤悄悄握紧拳头维持自己的镇定。 


然后伸手接过康乃馨离开。 


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不小心遇到了同一件事，因为陌生而不需要打招呼，因为陌生而稍稍客套一下，就可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其实他们的确是陌生人。 


连尴尬其实都算不上的，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边伯贤把花别在衬衫上的时候，拴在花背后的别针不小心扎到了食指上，扎出一个浅浅的红点。 


只是一点点细微的刺痛，转瞬即逝。 


但是即使是刺痛，却已经传递到了心口，顽固地痛着。 





毕业典礼在一片死气沉沉中举行，校长，学生，学生家长的发言冗长，时不时被学生私下的哄闹打断。 


边伯贤听说，上一届毕业的学长们哭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这一届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一班坐得很远，在全年级近一千名学生中，无论谁都会渺小成一颗尘埃。 


渺小到似乎怎么找也找不到，风一吹就会散开到空气中去，无从寻觅。 


放着回忆录像的大厅内一片漆黑，边伯贤侧过脸去，默默地抑制住心头的酸涩。 




05 

迷彩服，皮带，防晒霜和军帽。 


高一的军训和初一的装备基本雷同。 


对于直升高中部的学生而言，大多都很相似。 


只不过是“大多”。 


人其实已经不同了，高中部的学生里，来自其他初中的学生，填补了另外一半的空缺。 


高一年级一，二，三，四班被归在一个阵营里。 


在一个营的学生面对面练习唱歌时，不经意抬头，看到了对面的四班方阵中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压低的帽檐下的眸，大而漆黑，眸光在不笑的时候是清冷的，就好像汩汩流淌的泉水，悄无声息。 


远处二营学生们训练走步的脚步声，凌乱地“啪啪啪”击打在胸口。 


边伯贤觉得阳光瞬间明亮到让人眩晕。 


见鬼了，难道这个家伙学习很好吗？他对自己这样说。 


不是睡觉就是跳舞的少年，真的有心情听课吗？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会在一个校园内，继续相同的三年时光。 





开学之后，因为二班和四班是对面的班级，边伯贤经常看见金钟仁的身影掠过走廊，来去如风。 


后来的某天中午下课后，边伯贤在楼梯口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金钟仁，他笑得很开心，嘴角上扬起轻快的弧度，眼睛也因此弯了起来。 


一双手，好像是占有性地扶着少年的腰，两个人以亲密的姿态站在一起，说笑打闹。 


吴——世——勋—— 


边伯贤在心里几乎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原来初中部初三一班的吴世勋，因为一张俊俏白皙的脸而得天独厚，在女生们心中的地位，几乎和金钟仁不相上下。 


是和金钟仁最亲密的人。 


亲密到让人想入非非的程度。 


两个人打闹说笑，勾肩搭背，无时无刻都黏在一起的程度，让学校的女生们都想入非非。 


后来班上的女生们讨论“金钟仁会不会真的喜欢男生啊”的时候，边伯贤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 


或许有窃喜，可是更多的却是酸涩。 


依旧是砸在肌肤上的，细小的痛意，一点点渗透进毛孔，细微却真实。 

嫉妒，似乎是随着“喜欢”，亦步亦趋而来的。 




06 

头发不再柔软得往下垂落，而是有点凌乱地向上吹起，露出光洁的额。 


眼睛越来越深，越来越黑，镶嵌在浓密的眉羽下。 


原本还有那么一点点婴儿肥的脸颊，削尖拉长，出现了流畅的下颌弧线。 


唇上淡淡的青色痕迹。 


喉结一天比一天更明显，个子一天比一天蹿升。 





穿着牛仔裤和板鞋，深色羽绒服内是薄薄的低领针织衫。 


有时候独自一人挎着包经过校门口，在经过的男女的关注下，无焦距的眼睛投下漫不经心的视线。 


不自觉地关注着这些微妙的变化，甚至快要忽略自身。 




于是每天每天，就这样安静地关注着。 


不奢求更多，只要这样看着就好的心情。 


只要无限延伸下去，似乎也没关系。 


边伯贤的确是这样贪心又满足地想着的。 




07 

高二的时候文理科分班。 


物化二班，边伯贤。 


物化二班，金钟仁。 


当看到贴在校门口的分班名单的时候用力吸了一口气，那个自己的名字下边紧挨着的人名，是陌生还是熟悉？ 


曾经初中时代两层楼的遥远。 


曾经高一岁月半条走廊的美丽。 


而现在，趴在斜后方位置上的少年，把黑色鸭舌帽压低似乎是在沉睡，余光看到微微露出袖口的半截修长的手臂，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伸展开搭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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