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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是南卡罗来纳的哥伦比亚,他挂断了。”
马里诺看来不感兴趣。“我刚从范德的办公室来。”他说的是尼尔斯·范德,指纹检验主任。“他检查了珍妮弗·戴顿的车,还有她床边的那些书,其中一本里夹着一首诗。至于她床上的那张自纸,他还没进行到那里。”
“目前为止有什么发现吗?”
“他找出了一些,如果有必要会用电脑来查。大部分的指纹大概都是她的。”他把一个小纸包放在我的办公桌上,“祝你读得愉快。”
“我想,你会要他马上去查那些指纹。”我黯然地说。
马里诺眼中掠过一抹阴影,他按摩着太阳穴。
“珍妮弗·戴顿绝对不是自杀。”我告诉他,“她体内的一氧化碳含量不到百分之七,呼吸道里没有烟灰。她的皮肤呈鲜粉红色是因为暴露在冷空气里,而不是一氧化碳中毒。”
“老天。”他说。
我在面前的文件里翻出一份尸体图解递给她,然后打开一个信封,拿出珍妮弗·戴顿颈部的拍立得照片。
“你可以看得出来,”我继续说,“没有外伤。”
“那车子座位上的血迹呢?”
“是死后排泄的现象,那时她已经开始腐烂了。我没有找到任何擦伤、挫伤,指尖也没有淤血。但这里——”我给他看一张解剖时照的颈部照片,“她胸锁乳突肌两边都有不规则的出血,舌骨的右角也有断裂。她是窒息致死,由施加于颈部的压力所致——”
马里诺大声打断我的话:“你是说她是被掐死的?”
我给他看另一张照片。“她的脸上也有些淤斑,也就是点状出血。这些发现都符合被掐死的症状,没错。这是件他杀案,我建议尽可能不要让这消息太早见报。”
“你知道,我真的不需要这个。”他抬起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有八件还没破的杀人案。艾迪·希斯的案子——亨利哥那边连个影儿都没查到,那孩子的爸爸几乎每天都打电话给我,更不用说摩斯比巷那里正在进行的毒品大战了。真他妈的圣诞快乐,我真的不需要这个。”
“珍妮弗·戴顿也不需要这个,马里诺。”
“说下去,你还发现了什么?”
“她的确有血压高的毛病,跟她的邻居克莱瑞太太说的一样。”
“晤。”他说着把视线从我身上转开,“你怎么知道?”
“她左心室肥大,也就是说她心脏的左侧肌肉变得比较厚。”
“高血压会造成这样?”
“对,我应该会在她的肾微血管里找到拟纤维蛋白的变化,也就是说早期肾硬化。我猜脑部也会显示高血压的病变——在脑部小动脉血管的部分,但我要用显微镜看过才能确定。”
“你是说,高血压会损害肾脏和脑部的细胞?”
“可以这样说吧。”
“还有什么吗?”
“没什么特殊的了。”
“胃里的东西呢?”
“肉和一些蔬菜,消化了一部分。”
“酒精和药物昵?”
“没有酒精,药物筛检正在进行。”
“没有被强暴的迹象?”
“没有伤痕或其他遭到性侵害的迹象。我用棉花棒在她身上找过精液,但那些化验报告要过一阵才会出来。不过就算结果出来了,也不能打包票。”
马里诺脸上的表情难以解读。
“你想找什么?”我终于问。
“嗯,我在想这桩案子的来龙去脉。有人费了很大的劲想让我们以为她是灌废气自杀的,可是他还没把这位女士弄进车里,她就死了。我考虑的是,他可能原本没打算在屋子里把她弄死。他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结果力气太大弄死她了。也许他不知道她的健康情况很差,才会造成这种后果。”
我摇头。“她的高血压跟这没有关系。”
“那你解释一下她怎么死的。”
“假设攻击她的人惯用右手,他用左手臂绕过她的脖子前面,用右手把左手腕往后拉。”我示范给他看,“这对她的颈部造成离心的压力,导致她的舌骨右角断裂,上呼吸道受阻,颈动脉也受到压迫,这样会使她缺氧。有时对颈部施加压力会造成心跳减缓,使得受害者心律不齐。”
“从她的解剖结果,能不能看出攻击者一开始是用手卡住她的脖子,却把她勒死了?换句话说,他原本只是要制服她,可是用力过猛。”
“从医学上,我没办法告诉你。”
“但是有可能。”
“在可能的范围之内。”
“拜托,医生。”马里诺恼火地说,“你现在不在证人席上,好不好?这间办公室里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
没有别人,但我很不安。今天我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没来上班,苏珊的举止又很怪异。珍妮弗·戴顿这个陌生人打过好几次电话给我,最后却遭杀害,而一个自称是她哥哥的男人又刚挂掉我的电话,更不用说马里诺的心情很差。当感到事情不受我控制,我的措辞就会变得非常客观。
“听着,”我说,“他有可能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想制服她,却用力过猛不小心把她勒死了。事实上,我还会提出另一个可能性:他以为只是将她勒昏过去了,把她弄进车里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死了。”
“这是个大蠢材。”
“我不会下这种结论。不过如果他明天早上起床,看到报纸上说珍妮弗·戴顿遭到谋害,很可能会大吃一惊,进而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所以我才建议不要让媒体知道。”
“我也不反对。对了,你虽然不认识珍妮弗·戴顿,但并不表示她不认识你。”
我等着他的解释。“我一直在想你接到的那些匿名电话。你常上电视、报纸,也许她知道有人要找她麻烦,但不知道该向谁求援,于是就想找你帮忙。但她太害怕了,所以不敢在你的答录机上留言。”
“这样想真令人沮丧。”
“我们现在想的每一件事都令人很沮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帮我个忙,”我说,“检查她的屋子,然后告诉我有没有找到羽毛枕头、羽绒夹克、鸡毛掸子——任何跟羽毛有关的东西。”
“为什么?”
“我在她的睡袍上找到一小根羽毛。”
“没问题,我会通知你的。你要走吗?”
我听到电梯门开了又关的声音,朝他身后瞥了一眼。“是史蒂文斯吗?”
“嗯。”
“我回家前还有几件事要做。”我说。
马里诺进电梯后,我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往下面的停车场看去。我要确定本·史蒂文斯的吉普车开走了。那车的确开走了。我看着马里诺从楼下走出,在街灯照耀下的碎雪堆中绕行。他辛苦地走到车边,像踩到水的猫一样狠狠地抖掉脚上的雪,坐进驾驶座。他的车子就像私人的小密室,不能让任何东西污染了里面经过滤净的空气及一切。不知他圣诞节有没有计划,我很泄气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想到邀请他共进晚餐。这是他和桃丽斯离婚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我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往回走,一路上钻进各个办公室去查看电脑终端机。不幸的是,没有人已经登人,只有费尔丁那台的缆线上有标签写着机器号码,但既不是tty07也不是ttyl4。我很沮丧地打开玛格丽特办公室的门锁,开了灯。
这里一如平常,看起来像被狂风狠狠刮过,把纸张吹得满桌都是,书架上的书也东倒西歪,还有些掉在地上。一叠叠连在一起的打印纸像手风琴一样因堆得太高而散开了,墙上和电脑屏幕上到处贴着鬼画符似的小纸条和电话号码。那台小型电脑像电子昆虫一样发出低低的嗡鸣声,架子上一排调制解调器的小灯闪动着。我在系统终端机前的椅子上坐下,拉开右边的抽屉,迅速翻寻文件标签。我找到几个看起来很有希望的文件,比如说“用户”和“网络”,但细看之下没有任何需要的资料。我边想边环顾四周,注意到计算机后面有一捆粗粗的缆线沿着墙壁往上延伸,消失在天花板后面。每一条缆线上都有标签。
Tty07和姆14都直接接在电脑上。我先拔掉ty07的线,然后一台台电脑去看哪个不运行了:本·史蒂文斯办公室里的电脑。在我重新插上缆线后,它又恢复正常。接下来我四处寻找ayl4,却很困惑地发现拔掉那条缆线,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我这些工作人员办公桌上的电脑都运行得好好的。然后我想起了苏珊,她的办公室在楼下的停尸间那里。
我打开她办公室的门锁,一进去马上注意到两件事:一是完全没有看到任何私人物品,像是照片、小摆设等,二是在办公桌上方的书架上有好几本UNIX、SQL和WordPeffect的使用指南。我隐约记得苏珊去年春天去上了好几门电脑课。我打开她的显示器试着登入,惊讶地发现系统有反应。她的电脑还连着,所以不可能是ttyl4。然后我意识到一个实在太明显的事实,要不是它那么令我受惊,我一定会大笑起来。
我回到楼上,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往里看,仿佛在这里工作的是我从来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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