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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配重带交给身穿潜水衣的救生员,他们似乎很清楚在这旧平底艇上接下来该干什么。
杰罗德、基索和我还戴着面镜,因为我们要游回潜水台。我们仍用通信设备对话,吸着氧气瓶里的氧气,熟练地将尸体放进细铁丝网篮。
我们拖着他游向救生艇,帮救生员把他拉上艇,水溅得四处都是。
“我们得摘掉他的面镜。”我对救生员点头示意。
他们似乎很困惑,很显然他们没带传感器,根本听不见我们的话。
“要我们帮你摘掉他的面镜吗?”其中一人走近我,大声问道。
我摇摇头,挥手要他走开,然后紧抓住小艇边缘,跃至碰得着网篮的高度。我脱下死者的面镜,倒掉里面的积水,将沾着几根湿发的面镜摆在他戴着潜水帽的头旁。我认出他了,尽管他眼睛周围有一圏椭圆形印痕。我认出了他高挺的鼻梁和满腮的深色胡髭,认出了这个总是和我无话不谈的记者。
“好了吗?”一个救生员耸耸肩,问道。
我向他们打了个0K的手势。他们不会了解我刚才的举动有多重要,其中的原因和妆容有关:面镜戴久了会导致脸部肌肉缺乏弹性,凹陷的痕迹很难恢复。事实上,调查员和医务人员对这种现象并不在意,但在关心泰德·艾丁以及想见他最后一面的人看来则不一样。
“通信设备仍开着吗?”跃出水面时,我问基索和杰罗德。
“是的,你想怎么处置这些软管?”杰罗德说。
“切下尾端的一截,八英寸长,和他的呼吸调节器一起密封在塑料袋里。”
“我的浮力调整救生衣里有个急救袋。”基索自告奋勇。
“很好,那就可以。”
所有能做的事都告一段落后,我们浮在水面歇息片刻,看着浑浊河面上的小船和水烟筒。我观察了一下所处位置,发现缠住艾丁调节软管的螺旋桨所属的潜艇是开拓者号。这艘潜艇好像是二次世界大战后制造的,或许是朝鲜战争期间。我猜它较好的部件已被拆却,正要当成废铁出售。我怀疑艾丁是为某种理由才潜至河底,也或许是死后才被弃尸于此。
救生艇开往河对岸的途丰,救护车已在登陆处待命,等着将尸体送往停尸间。杰罗德示意我一切顺利,我给了他同样的回应,虽然事实并非如此。放掉救生衣里的空气时,一阵强风猛然袭来,我们赶紧潜回颜色仿如旧硬币的河里。
二
一架梯子从河里通往潜水台,又有一架从潜水台通往码头。我攀上梯子时两腿抖个不停,我不像杰罗德和基索那么强壮,能穿着与自己体重相仿的潜水装备行动自如,大气也不喘一下。我脱下浮力调整救生衣、卸下氧气瓶,没有请人帮忙。警方巡逻车开到我的车旁,有人开始将艾丁的小船拖上岸。他的身份还有待确认,但我已有绝对把握。
“怎么样?”从高处传来一个声音。
我抬头,看到格林上校站在码头上,他身边有个瘦高的男人。格林忽然展现出贴心的一面,弯腰帮助我。“来,”他说,“把氧气瓶给我。”
“等化验完才能知道结果。”我举起氧气瓶,接着把其他装备递上去,“谢谢。那条接着软管的小船和所有物证都得直接送到停尸间。”我补上一句。
“是吗?你要那些东西做什么?”他问。
“水烟筒也得解剖。”
“你最好赶快去清洗一下你那些装备,瘦高男人说话的态度让人觉得他比雅克·库斯特(注:Jacques-Yves Cousteau,法国著名海洋探险家。)都懂得多,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耳熟,“上面沾了不少油和铁锈。”
“一点也没错。”我接受了他的建议,爬到码头上。
“我是罗切探员。”他这才表明身份。他穿着古怪,套着牛仔装和印着英文字母的旧夹克。“我刚听见你说他的管子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我的确说过,但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听到。”我已经上了码头,头也不抬地拿起湿淋淋的脏污潜水装备往车子走去。
“那当然,我们监控搜索尸体的整个过程,”格林说,“罗切探员和我是在那栋房子里听到的。”
我记起基索的警告,朝低处的潜水台看去,他和杰罗德正在整理潜衣。
“管子确实被缠住了,”我答道,“但我没法告诉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许在他死前,也许是死后。”
罗切似乎并非对所有的事都感兴趣,他一直在注意我,这不禁令我提髙了警惕。他很年轻,长像还算英俊,五官精致,嘴唇丰厚,一头微卷的深色短发。但我不喜欢他的眼睛,流露着攻击性和得意扬扬的自信。我摘下头罩,用手指理顺油滑的头发。他看着我拉开湿答答的潜水衣拉链并将它从头顶褪到臀部。里层是潜水背心,水渗进衣服里,寒意袭人。我冷得再也无法忍受,指甲已经发青了。
“有名救生员告诉我,死者的脸看起来很红。”上校说。我将潜水衣袖子绑在腰间保暖。“我想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冻坏了,就这样。”我回答道。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尸体暴露在冷空气中会呈现明亮的粉红色。”我说,冷得直打战。“我知道,所以这不是——”
“不是,”我打断他,他们的说话方式实在让我难以忍受,“这完全没有意义。请问,这里有女更衣室让我换下这身湿答答的衣服吗?”我抛出这个问题,但不抱任何期待。
“就在那边,”格林指着行政大楼旁一间窄小的拖车屋,“需要罗切探员陪你过去告诉你东西都在哪里吗?”
“不用了。”
“希望门没上锁。”格林加了一句。
可能是我走运,门没锁,但里面有点恐怖,只有马桶和水槽,所有东西似乎从来都没清洁过。另一边的男厕则用长四英寸、宽二英寸、钉着门链和挂锁的木板隔开,似乎在强调无论男女都同样在意个人隐私。
没有暖气。我脱下衣物,才发现这里也没热水。我随便清洗了一下,迅速穿上毛衣、雪地靴,戴上帽子。已是下午一点半,露西应该抵达马特家了,我却连半罐番茄酱汁都没打开。我精疲力尽,只想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
我仍没摆脱那些家伙。格林陪我走到我停车的地方,帮忙把所有潜水装备放进后车厢。此刻,那条小船已被安置在拖车上,准备运往我在诺福克的办公室。我没看到杰罗德或基索,很遗憾没能跟他们说声再见。
“你什么时候开始解剖?”格林问。
我看着他,他是那种权力等级体系中典型的软骨头,当初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吓跑我,发现这招行不通后,马上见风转舵。化敌为友。
“马上。”我发动车子,把暖气调高。
他看起来十分惊讶。“你的办公室今天也开着?”
“我不是已经开始工作了吗?”我说。
车门还没关,他双臂撑在门框上,注视着我。他离我很近,我几乎看得见他颧骨周围和鼻翼破裂的血管以及经日晒沉淀的黑色素。
“你会打电话告诉我结果吗?”
“等我确定死因和作案手法,会和你讨论的。”我说。
“作案手法?”他有点纳闷,“你是说存在某些疑点,因此无法确定是意外死亡?”
“这就是问题所在,格林上校,我的工作就是弄清这些疑点。”
“好吧,要是在他背上发现刀子或弹头,希望你马上告诉我。”他口气嘲讽,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开车上路,一边找马特停尸间助理的电话,希望他此刻在家。我找到他了。
“丹尼,我是斯卡佩塔医生。”我说。
“哦,你好。”他有点惊讶。
电话里传来圣诞音乐,我听到有人争辩的声音。丹尼·韦伯二十出头,现在仍与家人同住。
“很抱歉新年前夕还要麻烦你,”我说,“但有个案子,必须马上进行尸检。我正在前往办公室的途中。”
“你要我帮忙?”听起来他并不排斥。
“如果你肯帮忙,我会非常非常感激。现在已经有一条小船和一具尸体送往办公室了。”
“没问题,斯卡佩塔医生,”他爽快地说,“我马上到。”
我试着打回住处,露西没接电话,我又键入密码听答录机留言。两条,都是马特的朋友留的,表达慰问。铅灰色的天空开始飘雪,超速驾驶的人使得州际公路繁忙起来。我想就算露西误点了,也该打个电话。她二十三岁了,在联邦调查局国家学院受训,即将结业,但我还是担心她,认为她需要我的保护。
潮水镇地方法院的办公室位于桑塔瓦·诺福克综合医院旁扩建的一栋狭小拥挤的楼里。我们部门和卫生局共同使用这栋建筑,不幸的是,鱼贝类卫生检验局的办公室也在同一栋楼。在尸体腐臭味和鱼腥味的夹攻下,无论何年何月何日,停车场都绝对不宜久留。丹尼的老式丰田车已经停在那里,我打开隔间门,很高兴看到那条小船已经在等着我。
我降下身后的拉门,绕小船一圈,仔细检査。低压长软管盘得整整齐齐,我要求切下的那截尾端调节软管和空气调节器都按我的意思密封在塑料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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