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我只在某次潜水时用过水下通信设备,对在没有放气阀的情况下,以配有咬嘴的密封面镜取代呼吸调节器仍然忐忑不安。我担心面镜会漏水,担心在摸索呼吸管时会将它一把扯下。但此刻我不想提这件事,至少不在这里提起。
“没问题。”我再次确认。
“很好,我相信你。”他说,“顺便一提,我叫杰罗德,我已经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了。”他像印度人那样盘坐着,朝水里抛石头,似乎着迷于缓缓漾开的涟漪,“我听过你的很多事迹。事实上,如果我太太知道我见过你,一定非常嫉妒呢。”
我不知道一名海军潜水员怎么会听说过我的事情,这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的话多少抚慰了我受伤的心情。他瞄了一眼手表,向潜水台上的基索示意,此时我很想让他知道我的感激。
“斯卡佩塔医生,”杰罗德起身说道,“我想我们已经准备好去狂欢了,你呢?”
“准备好了。”我也站起来,“靠近现场的最佳途径是什么?”
“最佳途径嘛——老实说,只有一条,顺着这根软管下去。”
我们迈向码头边缘,他指着不面的小船。
“我已经下去一次了。要是不顺着这根软管下去,就绝对找不到他。你能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穿过下水道吗?”
“从没有过这种经验。”
“哦,到时你什么都看不见。”。
“据你所知,尸体被人动过吗?”
“除了我,没人接近过他。”
我拿起浮力调整救生衣,把手电筒塞进口袋。他一直看着我。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什么都不用带。手电筒顶多能照照路。”
可我还是带了,我要确保自己能掌控所有可能遇到的状况。杰罗德和我沿梯子下攀到潜水台上,做好所有准备工作。我用润发乳涂抹头发,套上橡胶头罩,对废船厂那些看热闹的眼光故意视而不见。我在右小腿内侧绑了一把刀,抓起十五磅重的配重带的两端,迅速环在腰间。检查安全扣环,戴上手套。
“我准备好了。”我对基索说。
他带着通信设备和我的调节器。
“我已经在你的面镜上装好调节软管了,”他字正腔圆地说,“我知道你以前用过这种通信设备。”
“没错。”我说。
他蹲在我身边,压低声音,好像要进行某种密谋。“你、杰罗德和我将用这组通信设备持联系。”
通信设备看似后面绑着五道带子的亮红色防毒面具。杰罗德在身后为我套上浮力调整救生衣、戴上氧气瓶,他的搭档在一旁对我耳提面命。
“你应该知道,”基索说,“呼吸保持正常,需要通话时按咬嘴上的通话钮。”他为我示范一次,“好了,我们要小心地将这玩意儿戴在你的头罩上,把它塞进去。来,把露在外面的头发塞好,我来确定一下后面是不是缠紧了。”
还没下水我就恨透了这个通信装置,它让我呼吸困难。在尽可能吸气的同时,我透过塑料面镜望着这两名潜水员,将生命完全托付出去。
“有两名救生员在船上待命,他们会用深入水底的传感器监视我们,上面的人听得见我们说话。你都明白了吗?”基索注视着我,他在暗示我。我点点头,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吃力且粗重。
“你现在就要穿上蛙鞋吗?”
我摇摇头,指着水里。
“好吧,你先下水,我把鞋丢给你。”
我比来时重了至少八十磅。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潜水台边缘,再次确认面镜已经塞进头罩里。阴极保护装置如鲶鱼胡须般从沉睡的巨舰里伸出来。风吹皱了河水,我大步向前迈进,以一贯的作风武装我的胆怯。
河水冷得出人意料,穿蛙鞋时水渗进橡胶潜水服边缘,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感到一丝暖意。糟了,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见计算机操控装置和面板上的仪表。我这才明白为何手电筒派不上用场。悬浮的沉淀物像吸墨纸一样吸收光线,在游向从船上伸出的软管消失于水下位置的过程中,我不得不数次潜浮回水面确认方位。
“都准备好了吗?”基索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差点震碎我的头骨。
“好了。”我朝话筒回应,一边缓缓踢水,试着让自己放松。
“你靠近软管了吗?”这次说话的是杰罗德。
“已经抓住了。”软管异常紧绷,我尽可能小心以免过度晃动。
“顺着它往下大约三十英尺,他应该就浮在河床右边。”
我开始下潜,每隔一会儿就停下来让耳朵适应水压,并试着让自己不再恐慌。我什么都看不见,心跳愈来愈快。我用意志力放松自己,配合深呼吸,中途一度停下,悬浮在水中,闭上双眼慢慢吸气吐气。我继续顺软管往下,一捆粗大的电缆线忽然出现在面前时,恐怖感再度袭来。
我试着钻到电缆下面,但看不见它的来处和走向,同时感到浮力较大,可能得将配重带或浮力调整救生衣。再调重一点。我被后方的电缆线缠住,觉得呼吸调整器被扯住了,仿佛有人从后面拉它。背后的氧气瓶开始松脱滑落,连我一起拖走。我赶紧拨开浮力调整救生衣上的尼龙扣带解除危机。我想尽各种方法,就是没想到受训时所学程序。
“发生什么事了?”基索的声音在我面镜里回响。
“只是技术性问题。”我说。
我娴熟地将氧气筒夹在两腿间,有如在寒冷阴郁的宇宙乘火箭航行,又重新绑好带子击退恐惧。
“需要协助吗?”
“不用了,小心那些电缆线。”
“凡事都要小心。”他的声音传回来。
我把手臂滑进浮力调整救生衣,脑中忽然闪现一个念头:原来让人命丧于此的方式如此之多。我将氧气瓶滚回背上,紧紧把它绑在身上。
“还好吗?”基索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事了。你们排除障碍了吗?”
“障碍太多了,到处都是巨大的管线。我们要跟着你下去了,需要我们接近吗?”
“还用不着。”我说。
他们善解人意地停在一段距离外,知道我要在避免分心及干扰的情况下验尸。我们互不干涉,各司其职。慢慢地,我潜向更深处,快接近河床了。我猜这根软管的末端一定插在河床里,才能解释为何它绷得这么紧。我不太确定该往哪儿移动,便试着往左游了几英尺,有东西轻轻碰触到我。我转身,正看到死者的脸。我下意识猛然后退,尸体却摇摇摆摆迎向我。他软软地歪斜漂浮在拴绳一端,我一移动,他也跟着动,而他裹在橡胶潜水衣里的手臂像梦游者一样向外打开。
我现在不怕了,不会再有令我更意外的事。我让他漂得近一点,他继续摇摆、前进,像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邀我在这夺他性命的可怖黑暗河底共舞。我调节好浮力,让蛙鞋保持静止,因为我不想扰乱河床的一切,也不想被废船厂的破铜烂铁割到。
“我找到他了。不,应该说他找到我了,”我按住通话钮,“明白吗?”
“不太明白。我们就在你上方十英尺左右,请稍等。”
“再等几分钟,就可以把他弄上去了。”
我试着打开手电筒,发现果真派不上用场。我知道必须靠双手来勘查现场了。我将手电筒塞回浮力调整救生衣的口袋,计算机操控装置几乎贴在面镜上,我很难想象自己正身处水下三十英尺深的地方。氧气还剩一大半,我开始观察死者的脸,幽暗中,隐约可见头罩里他的头那模糊的轮廓和头发。
我紧抓住他的肩膀,仔细触摸他的胸腔周围。软管穿过他的配重带,我追踪软管,循着它前行,顾不得另一头有什么。游了不到十英尺,一只生锈的巨型螺旋桨赫然出成在眼前。我摸到船上一个覆满藤壶的金属物,撑住它以免漂得更近。我无意潜到这艘依大小判断应是战舰的船的下方,在回地面之前,还得自行摸索一段出路。
软管纠结成团,我循它前行,想看看它是否是因气流被切断而折叠或压缩,但看不出半点迹象。奇怪的是,我试着将它从螺旋桨上解开时,却发觉这一点都不难。我找不出任何理由解释为何这名潜水者无法为自己解套,甚至怀疑他身上的软管是在死后才被人缠上的。
“他的调节软管被缠住了,我对着话筒说,“缠在一艘规艇上,我不知道是哪一艘。”
“需要协助吗?”杰罗德问。
“不用。我抓着他,你们可以拉了。”
我感到软管在动。
“我跟他一起上去,”我说,“你们继续拉,速度慢一点。”
我用手臂从后面夹住尸体,用脚踝和膝盖代替臀部踢水,否则很难移动。
“小心点,我在话筒里提醒他们,因为我上升的速度必须低于每秒钟一英尺,“慢一点,再慢一点。”
偶尔我抬头往上看,但分辨不出究竟到了哪里,直到破水而出。青灰色的云迅速布满天空,救生艇浮在不远处。我替死者和自己的浮力调整救生衣充满气,让他翻身俯卧,解开他的配重带,那似乎真的很重,差点就沉入水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