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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里诺和我踩着丹尼的脚印穿过停车场。他已经先走了,我为他抱不平。
“马里诺,”我说,“你不该用那种态度说话。我的属下懂得如何拿捏分寸。丹尼没有做错事,你不必对他这么粗鲁,我不欣赏你这种作风。”
“他只是个孩子,他说,“你好好管教他,他就会乖乖听话。重点在于,你得相信纪律是有用的。”
“不用劳您大驾来管教我的属下,我们之间从来没有问题。”
“是吗?但这次情况不同。”他反驳。
“如果你不干涉我办公室的事,我会非常感激。”
我觉得疲倦、情绪低落,露西还是没接马特家的电话。我打开车门,马里诺将车停在我的车旁。
“露西这个假期要做什么?”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
“她希望和我一起过。可到现在她都没跟我联系。”我钻进车里。
“这场雪从北边来,匡提科首当其冲。”他说,“说不定她被堵在半路上,你知道,九十五号州际公路的路况向来如此。”
“她车上有移动电话,而且,她是从夏洛茨维尔过来的。”我说。
“为什么?”
“学院决定送她回弗吉尼亚州立大学研究所。”
“念什么?高级火箭科学吗?”
“她现在在做虚拟实境研究。”
“所以她应该还困在这里和夏洛茨维尔之间的路上。”他显然不想放我走。
“但好歹可以留个话吧。”
他环顾停车场一周,预留给深蓝色运尸车的空地已经被雪覆盖。雪花沾在他稀疏的头发上,他微秃的头一定很冷,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你新年打算怎么过?”我发动引擎,用雨刷扫去挡风玻璃上的雪。
“我们这些人还不就是打打扑克牌,吃墨西哥辣肉酱。”
“听起来挺有意思。”我注意到他脸色通红。
“医生,我去过艾丁在里士满的公寓,只是刚才不想在丹尼面前提起。我猜你可能会想谈谈这事。”
马里诺有话要说。他不想跟他的哥们儿鬼混,也不愿意独处。他想和我一起,虽然他不愿承认。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坦承对我的感觉,可言行举止却将之表露无疑。
“我牌打得很烂。”我说着系上安全带。
“凌晨独自开车回家可不是明智之举。”雪如旋风般在柏油碎石路面上打转,他岔开话题。
“我那里还有间客房。”我说。
他瞟了一眼手表,寻思着是否该再抽根烟。
“的确,现在开车回去不是个好主意,我说,“我们似乎应该谈谈。”
“嗯,你说得对。”他说。
他开着车慢慢地跟在我的车后面赶往沙桥,回到住处时我们都没料到烟囱里会有白烟袅袅升起。露西那辆绿色复古巨无霸停在车道上,覆着一层厚雪,看来她已经到了好一会儿。
“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砰地关上车门,对马里诺说,“我打了三次电话都没人接。”
“我还是回去好了。”他站在他的福特旁,有点为难。
“别胡闹了,进来吧,我们还得弄清一些事。这里有张沙发床,露西也一定很高兴见到你。”
“你的潜水装备呢?”他问。
“在后车厢里。”
我们合力将潜水装备搬出来,扛回马特医生家。在这样的天气,这栋房子显得很小,相当寒酸。屋后有个装了遮阳棚的阳台,我们从那里进门,把装备搁在木地板上。露西打开通往厨房的门,我们瞬间被番茄和大蒜的浓郁香味包围。她看到马里诺和那堆潜水装备,一脸疑惑。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我看得出她的失望,因为这原本是专属于我们两人的夜晚。在忙碌纷扰的生活中,我们难得有机会共度这样的夜晚。
“说来话长。”我迎着她的目光。
我们跟着她进屋,灶台上的大锅里炖着食物,料理台旁边的砧板上堆着她刚切好的红椒和洋葱。她身穿印有FBI字样的运动衣和滑雪裤,显得健康率性,但我看得出她没睡好。
“胶皮软管在储藏室里,后面阳台的水龙头旁有个空塑料桶,我对马里诺说,“麻烦你帮我装满水,我要把潜水衣泡起来。”
“我来帮忙。”露西说。
“你就别插手了,”我拥抱着她,“我们好久没见了。”
等马里诺出去,我把露西拉到灶台边,掀开锅盖。香味扑鼻而来,我开心极了。
“真不敢相信,”我说,“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我看你四点还没回来,就想最好先弄点酱汁,不然我们今晚就吃不到意大利千层面了。”
“还得加点红酒,撒上罗勒和少许盐。我想用朝鲜蓟代替肉,马里诺可能会抗议,但他可以吃意大利熏火腿,你觉得呢?”我盖好锅盖。
“姨妈,为什么他会来这里?”她问。
“你看了我的留言吗?”
“看到了,所以才知道怎么进门,但你只说得马上赶到命案现场。”
“真对不起,可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
“我从不接别人家里的电话。”她说,“你又没在答录机里留言。”
“我一心以为你不来了,这才邀他过来,我不想让他冒着大雪赶回里士满。”
她浓绿的眼睛里闪烁着失望。“好吧,算了,只要不必和他睡在一个房间里就行。”但她仍心有不甘,“可是,我不明白他大老远赶来潮水镇做什么。”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事说来话长,”我告诉她,“这起案件和里士满脱不了干系。”
我们站在酷寒的阳台上,将冰水浸泡过的蛙鞋、潜水背心、湿式潜水衣及其他装备上的水甩干,拿到阁楼上用毛巾层层裹好叠起。在热水器能发挥功用的时间内,我洗了个尽可能长的热水操,心想能与露西、马里诺在这栋海边小屋共度下雪的新年前夜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从卧室出来时,他们已在厨房喝着意大利啤酒,翻阅食谱研究面包的做法。
“我收拾好了,”我对他们说,“现在我来接手吧。”
“小心点,别搞砸了。”露西说。
我赶走他们,用量杯量好高筋面粉和酵母粉,倒入一个加好糖和橄榄油的大碗。我把烤箱温度调低,打开一瓶法国罗帝坡红葡萄酒,供大厨在大展身手时小酌,另备一瓶基安蒂红葡萄酒佐餐。
“你检查过艾丁的钱包吗?”切牛肝菌时我问马里诺。
“艾丁是谁?”露西问道。
她坐在料理台上啜饮着意大利佩洛尼啤酒,身后的窗户上雪痕斑斑。我大致叙述了今天发生的事,她没有多问,连马里诺说话时她也非常安静地听。
“没什么特别的,”他说,“万事达卡、维萨卡、美国运通卡、保险卡,两张破烂收据,好像是餐馆的账单,我们还需要确认。我能再来一瓶吗?”他把空酒瓶扔进垃圾桶,拉开冰箱门,玻璃瓶眶当作响。“我瞧瞧还有什么。他没带多少现金,二十七美元而已。”
“有照片吗?”我问,一边在撒满面粉的木板上揉面。
“没有。”他关上冰箱门,“如你所知,他没结婚。”
“说不定他有亲密的交往对象,这我们可不知道。”我说。
“不无可能。我们对他知道得不多,这一点是确定的。”他看着露西,“你知道什么是波德桑吗?”
“我那把枪是波德桑涂饰的,”她盯着我,“姨妈的勃朗宁自动手枪也是。”
“艾丁那小子有把九毫米口径的勃朗宁手枪,和你姨妈那把很像,灰棕色的波德桑涂饰。子弹外壳是特氟隆,火帽外包一圏红色防水漆,这意味着他能在倾盆大雨里射穿十二本电话簿。”
她非常吃惊。“一个报社记者要这么强的武力装备做什么?”
“有些人热衷收藏枪支和子弹,”我说,“而我从不知道艾丁也是如此,他从未和我提过——也许他根本没必要跟我提。”
“不管KTW子弹是否合法,我在里士满从没见过。”马里诺提到的是这种特氟隆外壳子弹的品牌名称。
“他可能在枪展上弄到吗?”我问。
“也许吧。至少能肯定一点,这家伙持有不少这类玩意儿,我还没告诉你他公寓里有什么呢。”
我用湿布盖住生面团,将烤盆放入设定在最低温的烤箱。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他继续说,“挑重点说,就从他一直在装填子弹的那个房间开始。先不管他到哪儿去射完这些子弹,他拥有各式各样的枪,你能想象到的他全有,其中有几把手枪、一支AK-47俄式突击步枪、一支MP5冲锋枪和一支M16美式步枪,这些绝不是休闲打猎时用的。此外,他还订购了很多求生类杂志,包括《命运战士》、《美国骑兵杂志》、《陆军军需兵团》……最后,”马里诺痛饮一口啤酒,“我找到一堆录像带,全是教人当名狙击手的特种部队训练这类垃圾。”
我从冰箱拿出鸡蛋和帕玛森干酪,“有迹象显示他究竟卷入了什么事件吗?”死亡之谜愈显扑朔迷离,这背后一定大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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