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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他语气粗暴,来复枪用系带背在肩上。
他瞪着夹子上紧绑着五大袋冰块的机器人,犹豫片刻,仿佛托托是只会忽然伤害他的斗犬。他拿冰块时,露西通过光纤操纵她的伙伴松开夹子。接着,这名男子关上门带我进入建筑内部,安检区面目全非,X光机和其他扫描设备已经弹痕累累被彻底摧毁。四处都是血滴和拖曳的血迹。我跟着他绕过一个转角,在看到楼下那堆肤色苍白、满身血污的殉职警卫前,就已闻到尸体的味道。
我们通过一道红门,恐惧如胆汁般涌上我的喉头,各种混杂的轰隆声让我手脚发软,遑论听这个人亲口说他是新犹太复国主义者。我看到他皮带上的大型黑色手枪,想起了丹尼和射杀他的那把点四五口径手枪。我们爬上漆成红色的铁梯,我头昏眼花,不敢向下看。他带我经过一条狭小通道直至一道漆着“警告”标志的门前,敲了暗号,融化的冰水滴在地上。
“照你刚说的话做,”走进控制室时,我隐约听到他这么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用来复枪口抵着我的背。
“是的。”我说。
里面大约有十二个人,都穿着便裤配毛衣或夹克,扛着半自动来复枪和机关枪。他们情绪非常激动,怒气腾腾,对靠坐在墙边的十名人质非常冷漠。人质的手被绑在身后,头上都罩着枕套。透过挖开的枕套洞口,我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惶恐。从枕套的嘴部开口看得到唾沫,他们的呼吸非常局促。汉德平躺在他们面前,地上鲜红色的血痕一路拖曳到操控台后方,刚才那名遇害者就被丢在那里。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看到多少尸体,是我的还是他们的。
“过去。”带路人说。
约珥·汉德躺在地上,盖着扯下来的窗帘。他吞下了致命的池水,脸色惨白,浑身湿透。无论我医术多么高妙,也无回春之术。我隐约辩认出他英挺的脸和丰厚的嘴唇,在法庭上见过,此时的他却臃肿而苍老。
“他这样多久了?”我问带我进来的男人。
“可能有一个半小时了。”
他抽着烟,在一旁踱步,避免直视我。我放下医务箱时,他一手紧握住枪瞄准我的脑袋。我转身看着他。
“不要用枪指着我。”我说。
“闭嘴!”他停下来,瞪着我,像是要轰掉我的脑袋。
“我是应你们要求来帮忙的。”我迎着他黯然无神的目光,用就事论事的语气说,“如果不需要我帮忙,那么请便,要不一枪毙了我,要不让我离开。而这样都对他无益。我正试着救他的命,你该死的枪会让我分心。”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整个人斜倚在能把我们炸飞到月球上的操控台边缘。墙上的屏幕显示两个反应炉都已关闭,标示地点的电子格网上闪着警示红灯,我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嘿,乌顿,由她去吧。”他的一个同伴点了一根烟。
“我们先把冰袋拆开,”我说,“我需要一个大桶,可惜没有。我刚看到工作台面上有一些书,传真机那边好像还有一堆书架。把任何可以围住冰块的东西都尽量找来。”
男人们搬来各种厚重的使用手册、几令纸和那些疑似属于人质的公文包。我在汉德身边围出一个长方形,就像在自己后院搭建一个花床,然后把五十磅冰块铺在他身上,仅露出他的脸和手臂。
“接下来要做什么?”名叫乌顿的男人凑上前,听口音他像是从西部来的。
“他被放射线感染,”我说,“全身都受到严重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遏止伤害蔓延,让所有生命活动慢下来。”
我打开医务箱,拿出一根注射针头,插在他们垂死领袖的手臂上,用胶带固定住,然后接上一个插着静脉注射管的吊瓶——里面装满生理盐水。汉德被冻在一英寸厚的冰块下,对人体无害但毫无作用的含盐溶液慢慢滴着。
汉德奄奄一息,我的心扑通狂跳。周遭这些穿毛衣的人相信我假装在救的这个人就是上帝。一人脱下毛衣,露出灰色内衣,衣袖经年洗得脱线了。一些人蓄着胡子,也许因为这几天的行动来不及刮。我想到他们的妻儿身在何处,我想到河上的驳船,想到发电厂其他的地方正发生什么事。
“对不起,”一个颤抖的声音说,由此可知至少有一名人质是女性,“我想上洗手间。”
“马伦,你带她去,任何人不许在这里拉屎撒尿。”
“不好意思,我也想去。”另一名人质说,这次是男声。
“我也是。”
“好,一次一个。”年轻力壮的马伦说。
现在我至少知道一件联邦调査局不知情的事,新犹太复国主义者从未有意放任何人走。他们用枕套套在人质的头上,这样下起手来更加简单。我取出一瓶生理盐水,朝汉德的静脉注射了五十毫升,佯装对他施了什么法术。
“他现在怎么样?”人质去洗手间时,一名男子大声何。
“病情暂时稳定。”我扯谎。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来?”又有人问。
我再度测量他们首领的脉搏,脉象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忽然间,一名男子冲到我旁边,用手触摸汉德的颈部。他用手指挖冰,堆到汉德的心脏部位,抬头看我时眼里充满惊恐和愤怒。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狂吼,满脸涨红。
“你当然感觉不到。当务之急是要让他体温保持低水平,这样才能让他血管和器官受辐射损害的程度降至最低。”我告诉他,“我已经给他注射了大量三胺五乙酸药剂,他还活着。”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目露凶光,手扣在冲锋枪板机上,然后一步步走近我。“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或者帮倒忙?”
“你不知道,”我面不改色,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别无选择,只能信任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尽量让他的新陈代谢减慢,所以他暂时还无法苏醒。我只想保住他的命。”
他移开目光。
“嘿,培尔,放松点。”
“少去烦这位女士。”
我又跪在汉德身边,他的静脉注射还在继续,融化的冰水渗出围堵物,流得满地都是。我几次测量他的生命迹象,做笔记,假装全心全意地看护他。只要稍微得空,我就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期待我的同伴们出现。不到下午三点,汉德的器官已如他那些意兴索然的信众一样萎顿衰竭。约珥·汉德的生命力就像流过整个房间的细小水流,消逝得无声无息。
“我需要更多的冰块和药。”我抬头说。
“什么?”培尔凑上前。
“否则,你们最好赶快送他去医院。”
没人应话。
“如果不提供我所需的东西,我没法让他继续撑下去。”我坚决地说。
培尔绕到桌子后拿起电话,说需要冰块和药。我知道这是露西和她的同伴展开行动的大好时机,否则我只能坐以待毙。我避开从汉德身上流下的那摊水。我看着他,无法相信他曾有超乎常人的呼风唤雨的力量,这个房间、反应炉和驳船上的每个人都愿为他而死。事实上,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机器人会把那些玩意儿送过来,我现在出去拿。”培尔看着窗外说,“它过来了。”
“你出去时没准儿会挨枪。”
“有她在这里,不会有事。”培尔的眼神怀着敌意,几尽疯狂。
“机器人可以帮你把东西搬进来。”我的话让他们非常惊讶。
培尔大笑。“你还记得那些台阶吧,你认为那个锡罐爬得上来?”
“他很能干。”我希望它确实如此。
“嘿,让那玩意儿进来吧,省得我们跑出去。”另一个人说。
培尔又打电话给韦斯利。“让机器人带着补给品到控制室来,我们不打算出去拿。”他猛然摔下电话,浑然不觉自己已铸成大错。
我一心一意想着露西,为她祷告,对她而言这是个严峻的挑战。我凛然一惊,感觉到枪管抵着我的后颈。
“要是他死了,你也一起死吧。听懂了吧,贱人?”
我不敢动。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乘船离开这里,他最好跟我们一起走。”
“只要有足够的补给,就可以保住他的命。”我仍然不动声色。
他移开抵在我脖子上的枪。我为他们已故首领注射最后一瓶盐水。汗珠从我背上滚落,我手术袍的下摆已经湿透。我想象着露西此刻穿戴着虚拟实境的装备在活动指挥所里行动,我想象着她移动手指和手臂踏进来,光纤让她从阴极射线管里看清这里的每一寸地势。如果托托不卡在楼梯间或跌落某处,她的远程监控是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
机器人借由履带从转障坡道上来时,监视着窗外的人开始发表意见。
“弄个这种玩意儿倒是不错。”
“你会笨得不知怎么用。”
“不行,这宝贝是无线遥控的,无线遥控的东西在这里根本派不上用场。你知道这里的墙有多厚?”
“碰到烂透了的天气,叫它出去搬柴火倒挺好用的。”
“对不起,我又想上厕所。”一名人质怯生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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