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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呀……”文秀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唐山大地震后的第十个月。
新学校第一天开学,兰兰和天歌坐在教室里,只有十七个学生,每一个空位上都放着一朵小白花。
小学生们表情严肃。
新的女教师走进教室,兰兰喊起立,全体起立。
女教师对大家鞠一躬,大家坐下,女教师低头,见讲桌上也放着一朵小白花。拈起来,看,轻轻放下,对大家说:“小霞老师不在了,从今天起,我是你们的老师。”
学生们倒背手坐得笔直,眼泪在小脸上流,谁也不擦。
“现在我们开始点名。”女教师说完,拿起花名册。
点一个名字,没有应答。
点一个名字,没有应答。
四十五名的花名册,只换来十七声“到”。
点完名,教师哭了。
学生们也哭了。
宽阔的马路上拉着一道红色横幅,横幅上写着:唐山市首届残疾人轮椅大赛。
一排排轮椅整装待发。
超凡把信号枪递给周海光,周海光举枪。枪响。
轮椅出发,你追我赶,在十个月前充满死亡的土地上,充溢着笑声。
抗震纪念碑广场,抗震纪念碑高耸云霄。
汉白玉的阶石上摆满鲜花。
阶石的下面,是一溜长桌,桌上铺着红色桌布,摆着鲜花和糖果。兰兰、天歌等孩子们在桌子周围吃着糖果。
管乐队吹起欢快的曲子,二十对新人在欢快的曲子中走来,在鲜花、彩带、纸屑中走来。
青春的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意。
梁恒走到桌前,大声说:“新人们,亲友们,下面,请这次婚礼的主持人,我市副市长周海光同志致辞。”
周海光在掌声中走到麦克风前:“我能代表市委、市政府,为今天的二十对新人做主婚人,感到非常荣幸。我代表市委市政府,祝贺你们组成新的家庭,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永结同心。灾难已经过去,生活还要继续,我们唐山人的生活会一天比一天更美好!”
乐声又起。
亲友们围住新人们,举行他们各不相同的仪式。
小孩子们在人缝里钻着,打闹着。
梁恒走到周海光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被亲友包围的新人:“海光,你和文秀的事……”
“文秀还没考虑好呢。”海光笑。
“你是个市领导,不能光做主婚人嘛,也得起个带头作用啊。”梁恒说。
周海光没说话,看着一对新人被一些青年男女围在一起咬一个苹果。苹果由一个男青年抻着,两人的口刚咬到,苹果便抻上去,唇便吻在一起,吻出一片笑声和掌声。
“走,一起感受一下。”周海光说着,拉着梁恒走过去。
文秀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小床,一个五斗橱,最醒目的是五斗橱上何刚的放大照。
收音机里放着音乐。
文秀坐在床上,兰兰和天歌缠着她,要她教她们跳舞。
何大妈走进来,板脸:“这两个孩子,整天黏着阿姨教跳舞,阿姨累一天了,哪还有精神,赶明儿奶奶教你们扭秧歌。”
兰兰和天歌撇嘴。
“怎么,不信啊?不信奶奶扭给你们看。”何大妈说着,便扭。
“奶奶扭得真难看。”天歌说。
兰兰和文秀便笑。
“不好看。不好看。我们才不学呢!”兰兰笑着说。
“看不上我这两下子就算了,以后想学我还不教了呢。”何大妈故作生气。
文秀朝兰兰和天歌挤眼,两孩子一边一个拉住何大妈的胳膊。
“奶奶的秧歌扭得好不好?”文秀拍着手问。
“好!”孩子们一起答。
“再来一个要不要?”文秀仍问。
“明儿要。”孩子们答。
何大妈笑,每个孩子脑袋上拍一下,拿着暖壶走出去。
文秀站起来:“兰兰,天歌,阿姨今天高兴,就教你们跳个舞好不好?”
孩子们齐声说好。
文秀便在地上跳起来,还是那么轻盈,还是那么灵动,还是那么妖娆。
跳着跳着,就忘了是在教孩子,好像在舞台上跳,在东湖的边上跳,和着隐隐约约的口琴声,和着熟悉的曲子,跳,旋转,好像在稻田里,在狭窄的田埂上跑,好像在废墟中,在燃着火的走廊里跑,便有一个影子和她一起旋转,旋转……
文秀突然栽倒,昏晕。
两个孩子大叫:“奶奶奶奶,文秀阿姨昏过去了!”
何大妈跑进来叫文秀,不应:“兰兰,天歌,你们快去叫海光叔叔回来。”
两个孩子飞一样跑出去。
病房里,阳光照进来,照在文秀脸上,搔她的睫毛,她醒了,慢慢睁开眼,见周海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睡着。她轻轻地坐起来,坐起来,海光便醒了。
“你醒了?”海光问。
“陪了我一晚上,你受累了。”文秀有些不好意思。
“你说哪去了,这不是应该的嘛。”海光一笑。
“教孩子跳舞的时候昏倒了。”文秀一笑。
“文秀,你的身体受过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可不能……”周海光还没有说完,一位医生走进来,让病人家属跟他到办公室来一下,周海光跟着他走出病房。
在办公室,医生拿着X光片对周海光讲:“您爱人得的是一种很可怕的病,您看一下这张片子。”
周海光有些紧张:“片子我看不懂,大夫您说吧。”
“这么跟你说吧,她很可能会瘫痪。”医生把片子放在桌子上。
“你说什么?瘫痪?怎么会呢?”海光急了。
“她在地震中砸伤了颈椎,导致颈椎开裂。”医生说。
周海光愣愣地看着医生,半天,才说:“这种病是什么症状?”
“症状嘛,浑身无力,什么活也不能干,慢慢的体内脂肪逐步向颈椎渗透,最后就会导致高位截瘫。”
医生说得很专业。
海光很痛苦。
“能治好吗?”海光问。
“唯一的办法就是手术,可是目前国内最好的医院,做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也在百分之五以下,几乎就是不可能。”医生说。
海光低头,再也说不出话。
“如果护理得好,病情发展会慢一些,今后你可要受累了。”医生对海光很同情。
海光问目前需要不需要住院,医生说没有必要,但要多给她精神安慰,不要让她累着,千万不能再跳舞,有空经常给她做做按摩,还要定期来医院做检查。
医生说得很详细。
海光道一声谢,站起,碰翻了椅子,他连忙扶起,再道一声谢,出来。
周海光仿佛是天生,心里的事全挂在脸上,脸出卖心。他一进病房,文秀就看出蹊跷,问他医生说的什么事,他又不说,只说医生嘱咐以后不能跳舞了。再问,说要好好休息,不能干重活儿。
“还有别的吗?”文秀笑。
“别的……别的就没有了。”海光跟着笑。
“我既啥病都没有,你干嘛那么紧张?”文秀收起笑。
海光不说话,只是笑,笑得做作。
文秀又笑:“怪不得我姐看上你呢。”
海光莫名奇妙地看着她。
“她就喜欢你这个憨劲儿。”文秀说。
“那我身上还有你喜欢的地方吗?”海光问。
文秀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海光再问。
“和你一样,装傻。”文秀笑,笑出顽皮。
黑子拉着一车蜂窝煤来到一家门口,看门牌,敲门,出来一个青年:“送煤的?”
黑子点头。
“搬进来吧。”青年待答不理。
黑子往里搬煤,院子里晒着衣服床单,青年嘱咐:“看着点,别把衣服弄脏了。”说完,进屋。
黑子往里搬煤,煤没碰到床单,头碰到了,头也黑,床单上留下黑印,没注意,继续搬。青年走出来,见到床单上的印子,生气,推黑子一把,黑子坐在地下,手上的煤全碎了。
“你眼睛长裤裆里了?啊?我刚给你说的你没听到是不是?啊?”
黑子站起来:“对不起,我……我刚才……”
又一个青年由屋里出来,大约是兄弟俩:“你他妈的还跟我这儿叫唤什么呀?床单脏了,煤也摔碎了,你他妈的还有什么说的?快滚!”比头一个还厉害。
黑子不滚,站着,不说话,两个青年问他为什么还不滚,他说:“你们还没给我钱呢!”
“我还没叫你赔我的床单和煤呢,还想要钱?”一个飞起一脚,踢在黑子的小肚子上,黑子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跪在地上,还说:“我靠力气吃饭,挣点钱不容易……”
另一个又给他一嘴巴:“废什么话?滚!”
黑子站起来,攥紧拳头,盯着俩人,半晌,拳头松开,一声不吭,走出去。
颜静又在挨追,一群人追她,边追边喊:“抓贼……抓住她……抓小偷……”
颜静疯跑,拐进一个胡同,胡同里停着一辆吉普,她钻到车底下,人们追过去,颜静钻出来。笑,拍拍身上的土,笑,打开钱包翻,大怒:“啊呸,真他妈的小气,这么大一个钱包就他妈的三毛钱,还好意思追我,也……也不嫌寒碜!”骂,把三毛钱装进兜里,钱包扔了。
黑子靠在床上,窝囊。颜静兴高彩烈地进来,提一兜水果,进来,就发觉黑子不对劲,近前,见脸肿着,摸一摸,心疼:“黑子哥,是不是又有人……”
黑子把她的手拨开:“没有,送煤时没留神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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