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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我并不是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只是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怎么能够偿还那一地的鲜血。不过是因为托生在了好的人家而已,就以为自己可以践踏别人的身体和尊严,这样的女人,怎么可以让她这么轻易的逃脱!
淑妃想就此“和气生财”,我却没办法与她达成共识。我并不愿意将“原则”建立在弱势者的“委曲求全”和强势者的“金钱攻势”上。所以,我不理会一直“以眼杀我”的胡婕妤,微微一笑,道:
“淑妃娘娘说的是,娘娘是心慈之人,真心实意将后宫诸位嫔妃夫人,姐妹一般看待,求得也不正是这‘家和万事兴’五个字。只是凤君身为女官,所思所虑,皆以碧落法度为先。宫殿之内,致敬之所,是以我碧落律斗讼中,特有。‘宫内争忿’条。平素里殴伤见血,杖六十可以;宫闱之中,殴伤见血,则处徒一年半之刑。好在妾殴伤夫家部曲,减凡人两等;奴婢则减三等,如此加减下来,只有杖六十之刑。凤君所言,可有谬误之处,请娘娘指教1
她是被告的“姐妹”,我却是苦主的“主管”,大家毕竟立场不同。她如果真的想做个“好姐妹”,我也不管不到,不过前提她按照碧落会典的要求,自行“回避”了,否则我倒不介意把这件事闹到皇帝那边去,事实上,对于胡婕妤这样的后宫嫔妃,最重的惩罚还是来自皇帝难测的“天威”。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多么的煊赫堂皇,其实说到底,不过是维系在一个男人的“西装裤”下,仰着一个男人鼻息的一群女人。不过我也并没有办法站在道德或者理性的制高点上,摆出什么姿态来,因为我现在的工作,也就是为这些女人服务罢了。
淑妃没有说话,我看向宫正,说道:“宫正大人,本官说的可有差错?”
那宫正流苏向我一礼,恭谨地说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婕妤位在三品,依名例——”
说到这里,她方才一顿,抬头看着我,显然是意识到了,下面的话才是重点。依碧落律疏名例律,三品以上官员犯罪,主官亦无判决之权,只能将案情查明之后,上呈皇帝,由皇帝亲自定罪量刑。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做了决定,而这事情又传到皇帝耳中,就可能出现不同的结局。也许皇帝会接受我们“好意”的出发点,认为我们是“为他分忧”;当然也可能皇帝认为我们逾越了应有的本分,轻了是“漠视法度”,重了就是“欺君之罪”。
我看向淑妃,她的目光则是看着胡婕妤,似有些伤感,叹道:
“罢了,你我同住宫中十年,我只将你当亲妹看待。我也只你素来要强,是以你虽有过失之处,我也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如今你这样,我原也有错。后宫毕竟是个有规矩的地方,这次,我真的是帮不得你了1
“都是你,都是你这妖女!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女,我罚了她又如何?”那胡婕妤的一腔怒火都冲着我来了,气吞山河地的巴掌高高举起,在落下的途中,就被莺簧一把截住,那胡婕妤还要拳打脚踢,早被淑妃指挥着宫女,一把抱住,扯向了旁边。
我懒得搭理她,对那位御女道:“小绿负伤,纯为无辜受累。一应医药进补,都由宫内府负担。我会再支应一位宫女去御女处所,暂代小绿之责,御女不必担心。”
我再转过身,对淑妃道:“娘娘,此事最后当如何,还请娘娘示下。”
“罢了,先将胡婕妤禁足。至于此事具情,便由流苏出具奏本,我二人联署,依八议之法,上呈陛下御览圣裁。凤卿不亏法曹出身,于律法竟有如此精深造诣。今日本宫见识了。”她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是满满的慈爱,慈爱到让人心凉。
“哪里,凤君不如宫正大人,险些便误了八议之法。”我也借着流苏谦虚两句,被淑妃拉着手,走出了胡婕妤的院落。
总算没有被那些琐事活埋,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清和殿,随便吃了点饭,直接倒在床上。就算是验尸加班一天一夜,也不会有这样累。下午睡了一长觉,醒来去上林苑看过小乖,待我终于静下心来,已经快下钥的时辰了。我只有认命的坐上轿子,到宫门各处巡视。毕竟偌大的后宫,都是女眷和半女眷——太监,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晃到了一半,轿子突然停了,帘子被从外面挑开,莺簧压低了声音道:
“小姐,皇上有请。”
我下了轿,便看到皇帝身边的执事太监手上提了个灯笼正看着我,我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想要很快回去投奔周公,真的是没那么简单。
跟着他没走几步远,便拐进了竹林之中,有二个人正站在竹林幽静的尽头,我循着光看过去,那位一身明黄常服的,昂首对月的,不正是皇帝。
我认份地走过去,向他问安,他转头看向我,轻声道:“既来了,便陪朕走走。”
既来之,则安之,只当是散步了。我跟在皇帝的身后,也学他慢慢地走。夜很安静,空气很清新,我很快便沉浸在融融的月色之中,直到皇帝开口,才反应过来,我真的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今日胡婕妤之事,朕已然听闻。你为了一个小小的宫娥,开罪了淑妃与胡婕妤,心里可曾有后悔?”
“凤君既做了,便不后悔。”我非常直接的回答。也许很多人觉得我不值得,甚至笑我太傻,但是人生中总有些事情,便为它犯傻也是值得的。若真的舍了这“无用”的正义感,我怎么还能做“凤君”!
“虽千万人,吾往矣吗?莫怪乎耀儿这般看重你。”皇帝倒笑了,道:“如今看来,将你置入这后宫,委实有些屈才。你的性子虽倔,好在天长日久,终有珠圆玉润的那日;惟独这份胆识与霸气,便是再养,也养不出来的。朕总算没看错人,从明日起,未时便到龙泉宫书房来,伺候朕笔墨。”
未时伺候笔墨?那不就是说,我要在他们议政之时,去龙泉宫立一个时辰的规矩?这样子放任我旁听政事,总不是规矩啊,皇帝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
就这样跟着他晃到了一处深锁的宫苑门前,借着灯光与月光,我看清了门上“关雎殿”三个大字。这里,不就是当年谢贵妃住过的宫殿?皇帝怎么带着我绕到了这里?
皇帝亲自走上前,开了那锁。转头对我道:“凤卿,你随我入内。”
关雎殿本来也不叫关雎殿,只是当今皇帝为这宫殿改了名字,榷诗经》中“关雎”的典故,表达他对谢贵妃的情意。只是听说自谢贵妃薨逝之后,这宫门便终年锁着,惟有每日清晨时分,才有几个宫女太监进去打扫一下,如今已成了后宫禁地。莺簧甚至打听到了这里闹鬼的传闻,普通的太监宫女,到了这里都是绕着走的,却没想到我才入宫二天,便有机会进了这传说中的地方。
花木森森,月影重重,若真的有鬼住在这里,那这鬼也定是风雅之鬼。皇帝走在我身前,脚步轻柔却慎重,好似生怕惊破了谁的梦。月光将花影与树影投在长廊之上,我们没有灯,他却并没有半点迟疑或者摸索的迹象,那仿佛就算闭着眼睛,他也不会迷失,不会忘记这里有一丛牡丹,那里便要转弯。
他一定是常常来这里吧,否则不可能对这里的草木摆设,都这般熟悉。
推开雕花木窗,月光的清辉争先恐后挤进来,轻拂着墙上图画美人那细致的脸。皇帝对我道:“你且见过耀儿的母亲。”
我当然只有照做,行礼之后,皇帝却半晌也没说话。我只有瞥过去,只见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图上的谢贵妃,仿佛在与谢贵妃的灵魂在交流一般。我不忍打扰,也不能打扰,只有也看着那轴美人,中国古代的仕女图毕竟太“写意”,我很难从这画上,寻到与云耀相似的眉眼,却能感受到一种温柔。
“你起来吧。”片刻之后,皇帝终于叫了我起来,他看着谢贵妃的画像,轻声问道:“以你之见,光武文皇后为何禁谢家女子入宫为后?”
我看向皇帝,心中有些疑虑,这话我该怎么接?
“无妨,在这关雎殿内,你可只当我是云耀的父亲,便是说了什么,出了这殿,朕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算是给了一块免死金牌吗?既然这样,我就有话直说了:
“凤君拙见,文皇后想必是推己及人,方有此命。文皇后在深宫多年,与光武帝之间夫妻情笃,被多少人艳羡。文皇后却仍不愿谢家女子进宫,想必终有许多时候,‘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以光武帝之情深,文皇后之睿智,尚有这些不如意,何况旁人?”
“说得好,可惜我们在你这年纪时,总是看不透这许多。”皇帝叹了口气,道:“也许并不是看不透,只是那个时候,我终究将自己看得比她重些,而她——今时今日想来,当年我若没有强求,她想必还活在世上,嫁给了不知哪家幸运的小子,如今已然儿孙绕膝,满鬓风华了。”
人都是自私的,何况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渺渺过世之初,我对耀儿却有怨恨。若非为了生他,渺渺不会缠绵病榻,不过二年,就与我天人永诀。直到岳母大人冲到我面前,一顿乱棍将我打醒,却已经太迟了。我的太子因为宫人的谄媚和溺爱,不过十岁就已经变成了无可救药的残暴之徒,而耀儿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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