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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对我坐在不锈钢水槽前的凳子上,打开一个标有案件编号的褐色纸袋,拿出三瓶阿德维尔止痛片和两瓶处方药。
“对于身份不明的尸体用的是黑色通告,”我说,“通常是国际通缉犯。查克,你为什么现在做那个?”
“我说过,我的进度落后了。从没见过这么多药剂跟着尸体一起进来,斯卡佩塔医生。我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完。数到六十或七十几的时候电话响了,害我忘了数到哪里,又得重新开始。”
“是啊,查克小子,”马里诺说,“看得出,你真的很健忘。”
拉芬吹起了口哨,用镊子夹着药片摆满蓝色的小塑料托盘。
“什么事那么快活?”马里诺暴躁地问。
“我们还得采集指纹、做齿列图表等等,”我取下预备用来做DNA检验的大腿深层肌肉切片,然后对马里诺说,“我们必须把能够获得的所有证物交给他们。”
“他们?”马里诺问。
我不禁恼火起来。“国际刑警。”我简单答道。
电话又一次响起。
“喂,马里诺,你能替我接听吗?我腾不开手。”拉芬说。
“该死。”马里诺愤愤地骂道。
“你听见我说的了吗?”我抬头看向马里诺。
“听着呢,”他说,“本州的国际刑警联系人在州警察局犯罪调查组,以前是由一个上士担任,我还问过他要不要哪天到警察兄弟之家去喝杯啤酒,或者和弟兄们到切蒂餐厅去吃顿饭,你知道的,只是表示友善,可他理都不理我,我敢说一定还偷偷录音了。”
我切下一段脊椎骨,准备用硫酸清洗后做微生物残留测试,看能否发现在水域中普遍存在的硅藻。
“但愿我还记得他的名字,”马里诺说,“总之他负责搜集资料,向华盛顿特区的上级报告,再由华盛顿特区通报给国际刑警里昂总部。我知道他们那栋阴森的办公大楼位于一条隐秘的街道上,就像蝙蝠侠的洞穴一样,围着电篱笆、铁丝刺网和铁栅栏,警卫都配备机枪,戒备森严。”
“詹姆斯·邦德看多了吧。”我说。
“肖恩康纳利退出后我就不再看了。近年来的电影没一部好看的,电视上也没什么好节目,简直没得消遣。”
“也许你可以考虑偶尔看看书。”
“斯卡佩塔医生,”查克挂断电话说,“是库珀医生打来的。通报STAT酒精测试结果,胸腔液体里为百分之八,大脑切片是零。”
百分之八不算高,而大脑中的酒精浓度为零,这意味着或许此人生前喝了酒,或许我们检测到的是细菌在他死后释放出的酒精。更糟糕的是,没有其他体液可供比对,没有尿液、血液或眼球玻璃体的液体。如果百分之八这个数字准确无误,则至少显示这名男子曾经受了某些外伤并因而更加脆弱。
“你怎么判定他的死因?”马里诺问。
“严重晕船。”拉芬拿毛巾挥赶着苍蝇。
“你知道吗,你真的惹恼我了。”马里诺警告道。
“死因未明,”我说,“类型是凶杀。这绝不是某个可怜的码头工人不小心被锁进集装箱里。查克,我需要手术托盘,把它放在这里的工作台上。还有,工作结束后,你得和我谈谈。”
他的目光像一尾滑溜溜的小鱼般迅速游移。我扯下手套,打电话给罗丝。
“替我到档案室里找一块旧的软木砧板好吗?”我对她说。
《职业安全与卫生条例》规定,所有砧板都必须有特氟龙涂层,因为软木的孔隙很容易滋生细菌。对于照料病人或烘烤烹饪之类的工作,这项规定的确很有必要。我遵守了法规,但这并不表示我把旧的砧板全都丢弃了。
“我还需要一些别针,”我说,“我办公桌抽屉里应该有一盒塑料的。除非连这个也被偷了。”
“没问题。”罗丝说。
“我记得砧板放在档案室最里面那排架子的底层,就在那几箱法医手册旁边。”
“还要别的吗?”
“露西没来电话吧?”
“没有。要是她打来,我会马上转给你。”
我略一思索。现在刚过一点钟,她应该下了飞机,可以打电话了。
失望和忧虑再度袭上心头。
“送花到她办公室,”我说,“附带一张卡片,写上‘谢谢你来探望,爱你的姨妈’。”
—阵沉默。
“你还在吗?”我问道。
“你确定要这么写吗?”她说。
我犹豫起来。
“就写我爱她,还有我很抱歉。”我说。
第14章
通常我会用记号笔在死者皮肤上标出预定切割的部位,但这具尸体的皮肤状况实在太糟,任何记号笔都留不下痕迹。
我只能尽力而为,用一把六英寸塑料尺测定颈部右下方到肩膀再到肩胛骨底部的尺寸,然后折回测量另一侧。
“八点五,七,二,四。”我念着,由拉芬记录。
皮肤是有弹性的,一经切割便会收缩,因此我必须将它扯回原始的尺寸再用针固定在砧板上,以免文身等图案变形。
马里诺已经离开了,同事们都在办公室或验尸间里忙碌。闭路电视里偶尔显示一辆车,把尸体运进运出大楼。有着不锈钢门的分解室里只剩我和拉芬,正是找他谈话的好时机。
“如果你想调到警察局工作,”我说,“完全可以。”
他将血液试管放上架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但如果你打算留在这里,查克,就必须准时上班、负责并且自重。”我从手术台上拿起解剖刀和镊子,然后看着他。他似乎对此早有准备。
“也许我确实不算完美,但至少相当负责。”他说。
“恐怕最近不是这样。我还需要些钳子。”
“最近事情太多了,”他说着从一个托盘里取了些钳子放在我可以够到的地方,“我是说我的私人生活。我妻子,还有我们刚买的房子。你绝对想不到会有这么多麻烦。”
“很遗憾你遇到那么多困难,可我必须负责整个办公室的运转。老实说,我没时间处理这些借口。倘若你无法担负职责,会给我们造成很多麻烦。我不希望走进停尸间时却发现你还没做好准备工作,也不希望再花时间到处找你。”
“我们早就麻烦一大堆了。”他说,仿佛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一击。
我开始进行切割。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他补充道。
“你何不告诉我是些什么麻烦呢,查克?”我说着翻开死者的皮下组织。拉芬看着我清洁切口边缘,好让皮肤保持干爽。我停下手中的工作,望着台子那端的他。
“继续说。”我说。
“我觉得不该由我告诉你这些。”拉芬说,他的眼神令我有些不安,“是这样的,斯卡佩塔医生。我知道我现在不像以前那样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也知道我曾经旷工去参加求职面试的确有些不太尽责,和马里诺相处得又很糟糕,这些我都承认。但我想告诉你一些其他人绝不会吐露的事,只要你答应别为此惩罚我。”
“我不会惩罚一个说实话的人。”我说,为他竟以这种小人之心揣度自己感到气愤。
他耸了耸肩,流露出一丝得意,因为他知道令我烦乱的招数奏效了。
“通常我不会惩罚人,”我说,“我认为每个人都会做自认为正确的事,如若不然,他们会以良心不安作为自我惩罚。要是你无法胜任这项工作,那是你自身的问题。”
“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他边说边后退,靠在工作台边,交抱着双臂,“我的表达能力不如你,这点可以肯定。我只是不希望因为说了实话而惹你生气,好吗?”
我没搭腔。
“大家对去年发生的事都很难过,”他开始陈述看法,“没人知道你是怎么挺过来的。真的,我是说,要是这种事发生在我太太身上,我简直难以想象自己会怎么样,尤其像韦斯利特别探员遭遇的那种悲剧。”拉芬向来称呼本顿为“特别探员”,我一直认为这相当可笑。如果有人不贪慕虚荣,或者会为这个头衔感到尴尬,那一定会是本顿了。可想到马里诺对拉芬一心想要加入执法机构的嘲讽,我忽然领悟过来。原来这位纤瘦的解剖技师对调查局资深探员——特别是犯罪心理分析专家本顿——始终怀着崇拜之心,接着我又意识到,拉芬早年间的认真态度很可能是受本顿的影响,这影响比我给他的更大。
“大家也都受到了影响。”拉芬继续说,“以前他常来这里,你知道,叫外卖、比萨,和我们开玩笑、聊天。那样一个大人物却没有一点架子,真的很让我意外。”
拉芬以往的生活片段随之在我脑海中涌现。年幼时父亲便死于车祸,他是由母亲——一个强悍聪慧的女教师独力抚养成人的。成年后,他找了一位相当强悍的妻子。如今又在我手下工作。在对多起犯罪案件的处理中,我发现许多人在一次次重回童年时的犯罪现场,反复寻找着同一个罪魁祸首,而在拉芬的案例中,充当祸源的便是我这样的权威女性。
“这里的每个人对你都有踩着蛋壳走路似的惶恐,”拉芬继续陈情,“所以当你忽略某些事情时没人会告诉你,事实上很多事情在不断发生,而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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