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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耻辱……”
“我觉得他留下那张字条,不是为了向你保证不会再次作案,”我继续说,“而是在嘲讽你,告诉你他可以为所欲为且享有绝对的豁免权。他一定会一犯再犯,绝对不会失手。”
“可他似乎已经离开这里了。”史雯医生说。
“很显然,他的计划因某种原因被迫中断了。”
“还有,他以为我看见了他耻辱的一面?我一直没有仔细看过他啊。”
“我们可以从他对那些受害者施加的暴行中看出。那些毛发不是他的头发,”我说,“而是从他身上掉落的。”
第36章
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我只见过一个多毛症的案例。那时我在迈阿密担任实习医生轮值小儿科病房,一个墨西哥妇女产下一名女婴,两天后,这名婴儿全身长满长达两英寸的淡灰色细毛,浓厚的毛发从她的鼻孔和耳朵里窜出。她畏光,眼睛对光线极度敏感。
多数多毛症患者的毛发会不断增生,除黏膜组织、掌心、脚底之外其他部位全都长满。在某些症状严重的案例中,头发、面部汗毛和眉毛更是长得必须卷起来,否则会遮挡视线。伴随而生的其他症状还包括牙齿畸形、性器官萎缩、手指脚趾和乳头数目异常、五官不对称等等。
几个世纪前,这些不幸的人中有的被送去杂技团或皇宫进行表演供众人消遣,有的就被当作狼人。
“污秽的毛发,类似动物的潮湿脏乱的毛发,”露丝·史雯医生若有所思地说,“我在想,他站在我门前时,我之所以只看到了他的眼睛,也许是因为他整张脸都覆盖着毛发?说不定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也是因为手上长满了毛?”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副模样出现在公共场合,”我答道,“他只能趁天黑时活动。自卑、畏光,如今又加上谋杀罪,种种因素使他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黑暗中。”
“我想他应该剃毛,”史雯思索着说,“尤其是别人看得到的部位,脸部、额头、脖子和手背。”
“我们发现的部分毛发似乎是剃下来的,”我说,“如果他要搭船,就必须整理一下仪容。”
“他作案时一定脱掉了衣服,至少脱掉了部分,”她说,“所以才留下那么多毛发。”
我不禁猜测他的性器官或许也有萎缩现象,而这可能就是他只脱掉受害人上半身衣服的原因。也许正常成年女人的性器官会让他想起自己的性缺憾。我想象着他的耻辱,他的愤怒。试图逃避现实是多毛症患儿的父母作出的典型反应,而尚多内这种世代居住在富裕、排外的圣路易岛上的尊贵家族尤为如此。
我想象着这个让人蒙羞的儿子,这只又脏又蠢的猿猴躲藏在那栋古老宅邸的某个阴暗角落,只能在夜色的笼罩下出门。且不论他们是否涉嫌犯罪,这样一个世代豪门必定会担心世人发现自己的家族中有一个怪胎。
“总有办法可以查到这类婴儿的出生记录,”我说,“应该不难追踪,因为多毛症实在太罕见了,大约只有十亿分之一的概率。”
“不会有任何记录。”史雯淡淡地说。
我相信她。这个家族绝对办得到。接近正午时我告别史雯,忐忑不安地用公文包带走了并非正当得来的证物。我从大楼后门离开,窗帘紧闭的公务车正在此等候下一趟令人心碎的旅程。一对身穿墨绿色服装的男女坐在旧砖墙旁的黑色长椅上等待。男人抓着帽子,垂头望着地面。女人抬头看着他,神情哀痛。
我快步走在塞纳河畔的石子路上,各种可怖的意象不断涌来。我似乎看见一个女人打开大门时,他那丑陋的面孔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我看见他如夜行动物般四处漫游、寻觅、追踪猎物,冷酷地展开一次又一次袭击。他报复生命的方式就是要受害者正视他,在她们的恐惧中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
我停下脚步望着四周。车辆飞速地呼啸而过,扬起的沙尘扑面而来。我只觉头昏脑涨,不知道去哪里叫出租车,这里似乎根本没有停车处。许多条岔路上车辆稀少,沿途也不见出租车的影子。
我开始感到茫然无措,匆匆退回石阶,凭记忆回到公园,找了一条石凳坐下休息。死亡的气息穿过花丛树木不断飘散而来。我闭上眼睛,仰头对着冬日的阳光,等待心跳减速。冷汗在衣服下不断渗出,我感到手脚僵麻,用膝盖紧紧夹着铝质公文包。
“看来你需要朋友的帮忙。”杰伊·塔利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我惊跳起来,倒抽一口凉气。
“抱歉,”他在我身旁坐下,柔声说道,“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庞杂的思绪有如正在进行一场厮杀的战场,血肉模糊,泥泞一片。
“我没说过我们会时刻关照你吗?”
他解开烟草色的羊毛大衣纽扣,从内袋掏出一包烟,为我们分别点燃一根。
“你也说过你们组织的人不能出现在这里,太危险了,”我语气中带着谴责,“我只好自己闯进去承担这种没人愿意接手的工作。现在你又跑来坐在这该死的公园里,正对着学院大门。”我气愤地吐了口烟,起身抓起公文包,“你到底在跟我耍什么花招?”我质问道。
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手机。
“我想你可能需要搭个便车,”他说,“我没有耍花招。走吧。”
他拨了一个号码,用法语和对方交谈几句。
“又怎么了?《秘密特工》的主角要来接我们?”我嘲讽道。
“我叫了出租车。我想秘密特工几年前就退休了。”
我们走向一条安静的岔路,几分钟后一辆出租车驶来。我们上了车,塔利盯着我腿上的公文包。
“没错。”我回答了他无声的疑问。
回到饭店后,我带他来到自己的房间,因为只有这里可以安心谈话而不必担心被人窃听。我给马里诺打了电话,无人接听。
“我必须回弗吉尼亚。”我说。
“这很容易安排,”他说,“什么时候?”
他把“请勿打扰”的标志挂在门外,挂上门链。
“明天一早。”
我们隔着一张小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我想史雯女士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他说,“不得不说这真的很不容易。直到现在那可怜的女人都一定疑神疑鬼,这是好事,表示她不会对任何人透露真相。我很高兴自己的直觉相当准确。”
“你的直觉?”
“没错。”他注视着我说,“我料到如果有一个人能够让她敞开心胸,这个人非你莫属。你名誉卓著,她对你怀有极大的敬意。不过我对你的私人了解也多少起了点作用。”他稍作停顿,“通过露西。”
“你认识我外甥女?”我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们曾同期在格林科受训。”他是指位于佐治亚州格林科的国家学院,烟酒枪械管制局、海关缉查机构、特情局、边境巡逻队等六十多个执法机构的成员都在这里接受基本训练,“我时常为她感到遗憾,因为她谈话的中心永远只有你,好像她自己一无是处似的。”
“我实际能做到的还不到她说的十分之一。”我说。
“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我很想知道。
“我想她就像伊卡洛斯①,飞得离太阳太近了,而这是因为你。我只希望她别像神话中那样,从空中摔落下来。”
①Icarus,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与父亲代达罗斯用蜡和羽毛制造的双翼逃离克里特岛时因飞得太高,翼上的蜡在阳光下融化而跌落水中丧生。
这番话让我心生恐惧。我不知道露西最近在做些什么,而塔利说得没错。我的外甥女一直追求把事情做得比我更快、更好、更惊险,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她获得她认为的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爱。
“在巴黎这几起案子里,凶手掉落在受害人身上的毛发绝不是集装箱里那具无名男尸的头发。”我向他解释了原委。
“可在他衣服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毛发?”塔利疑惑地问。
“衣服内侧。想想多毛症的状况。假设他的衣服原本穿在凶手身上,而这个凶手浑身长满纤细有如婴儿头发的浓密长毛。他让受害者穿上自己的衣服后把他溺毙,这些毛发仍然黏附在衣服内侧。”
“这名受害者就是集装箱里的死者,托马斯。”塔利停顿片刻,说,“狼人身上长满这种长毛?那他一定很少刮毛。”
“定期刮毛让全身保持干净并不容易。更可能的是他只刮别人看得见的部位。”
“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吗?药物之类的。”
“激光照射有一定疗效,但他未必知道。他的家人很可能根本不允许他去医院,尤其在他开始犯案后。”
“你为什么认为他跟集装箱里的男子——就是托马斯——换了衣服?”
“如果你计划乘船逃亡,”我推测道,“绝不会想穿着一身名牌服装招摇过市,当然这得假设你的二手衣理论是正确的。也可能是基于恶意或者不屑,理由太多了,我们可以猜上一整天。但这种事没有公式可循,造成的伤害却是无可逆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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