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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拍击着脚踝。我把塑料药瓶冲洗干净,装满冰冷的河水,又把瓶盖旋紧走向出租车,一路频频回望尚多内的宅邸,一边暗忖是否会忽然冲出几个犯罪集团的成员前来追赶。
“请带我去停尸间。”我对司机说。
夜色中,白天不甚引人注目的铁丝刺网反射着路过车辆的灯光。
“请停在后面的停车场。”我说。
他驶离哈贝码头,开进大楼后方、在白天停着许多公务车的空地,当时一对哀伤的夫妇坐在那里的石凳上等候。我下了车。
“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对司机说,“我转一圈就回来。”
他脸色苍白。我仔细看他,发现他脸上布满皱纹,还缺了好几颗牙齿。他显得十分不安,眼神游移不定,好像随时都准备逃走。
“别紧张。”我说着从皮包里掏出笔记本。
“哦,原来你是记者,”他松了口气,“你是来寻找素材的。”
“没错,寻找素材。”
他咧嘴笑着,朝半开的车窗外探了探头。“我被你吓坏了,女士!我还以为你是怪胎呢。”
“等我一会儿。”我说,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把自己想象成他,在浓黑的阴影里捕捉着一切蛛丝马迹。从河面吹来夹带着古老岩石潮味的冷风。这地方一定让他无比迷恋。这里是展示他杀戮战利品的罪恶殿堂,同时彰显着他可以逍遥法外的巨大特权。他可以为所欲为,随时作案并不怕留下任何证据,无人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也许只要二三十分钟他就可以从宅邸来到停尸间。我似乎看到他坐在公园里,凝视着那栋陈旧的砖造建筑,想象着里面进行的活动以及他给史雯医生带来的巨大工作量。死亡的气味会令他兴奋吗?
我回想着史雯医生讲述过的事情,那名上门找她的陌生男子。一阵微风拂动刺槐树林,轻触我的脸颊。他上门谋杀未遂,于是在第二天回到这里,给她留了张字条。
别报警……
也许我们把他的作案手法想象得太复杂了。
没问题……狼人。
也许他的作案动机再简单不过,只是出于无法控制的杀人欲望。他内心的兽性一旦被激起,便再也无法平息。我非常确定,如果他此刻还在法国,史雯医生必定难逃一死。也许当初逃往里士满时,他以为自己能够就此罢手一段时间。也许他的确做到了,仅仅三天。也可能他只是在这段时间里观察金兰,脑中塞满各种幻想,直到再也无法抵挡内心的邪恶冲动。
我匆匆返回出租车。车窗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我看不到车内的情景。我拉开后车门时,里面的暖气开着,司机正打着瞌睡。一惊之下他猛然坐起,开始喃喃咒骂。
第38章
第二班协和客机于十一点从戴高乐机场起飞,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抵达纽约——当然这是美国东部标准时间,比我们出发的时候还早。下午我回到自己凌乱不堪的住处,因时差而身体不适,情绪紧张不安。天气越来越糟,预报说又有雨雪降临。我不得不出门购物。而马里诺已经回家了,毕竟他还有辆大卡车。
Ukrops超市里熙熙攘攘,每次一有雨雪预报,里士满居民就会失去理智疯狂抢购一番,生怕自己会饿死或渴死。面包已被一抢而空,我到达时连条吐司都没剩下。熟食区也没有火鸡肉或者火腿。我只能将就着尽可能多采购些别的,因为露西应该会在我这儿小住一段日子。
到家时已过六点,我已没有精力和车库折腾,于是把车停在外面。笼罩着月光的几缕纤云仿如一颗头骨,它们飘散、变形,终于被逐渐猛烈的风卷席而去。树木在轻顫、低语。我感觉昏昏沉沉的,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同时又开始担心露西为何没有回家,甚至没打电话。
也许她去弗吉尼亚医学院了,但我联系整形外科病房后得知,他们从昨天早上起就再没见过她。我惊慌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停地胡思乱想。将近十点,我再度出门,开车驶往市中心,神经高度紧张,几近崩溃。
我知道露西很可能去了华盛顿特区,但无法相信她连张字条都没给我留下就离开了。每当她不辞而别,准是又遇上了什么麻烦。我在第九街出口转弯,经过市区空旷的街道,在医院立体停车场上下穿梭许久,终于找到了停车位。我从后座抓起一件实验室长袍钻出车子。
到达整形外科病房所在的新楼二层,我穿上实验袍后推开病房门。一对夫妇正坐在床边,我猜是乔的双亲;我向他们走过去。乔的头部裹着绷带,腿部上了石膏,但意识是清醒的,她一眼便瞥见了我。
“桑德斯先生、桑德斯太太?”我招呼道,“我是斯卡佩塔医生。”
不知道他们是否听说过我,从他们的表情我看不出。桑德斯先生客气地起身和我握手。
“幸会。”他说。
他完全不同于我的想象。通过乔的描述,我以为他们是不苟言笑、习惯对一切进行冷酷批判的人。但我见到的桑德斯夫妇体态浑圆,显得保守,一点都不可怕。当我问起乔的事情时他们非常客气,甚至有点羞涩。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似在发出求助的信号。
“我可以和病人单独谈谈吗?”我征询他们的意见。
“好的。”桑德斯太太说。
“乔,你好好听医生的话。”桑德斯太太疲倦又消沉地对女儿说。
他们一走出病房,我立刻关上房门。乔的眼里盈满泪水。我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你让大家担心死了。”我说。
“露西还好吗?”她轻声问道,声音因啜泣而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我把纸巾塞进她打着点滴的手中。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乔。你的父母对她说你不想见她,而且……”
乔开始摇头。
“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她沮丧地说,“我就知道。他们对我说她不想见我,说她为那件事烦躁得不得了。我不相信他们。我知道她绝不会不想见我,可他们把她赶走了,现在她果然不见了。也许她真的相信了他们的话。”
“她觉得你这次受伤都是她的错,”我说,“你很可能是被她击中腿部的。”
“请带她来看我,求你了。”
“你知道她可能在哪里吗?”我问,“她难过的时候会去哪里?会不会回迈阿密?”
“她肯定不会回那里。”
我找把椅子坐下,疲惫地缓缓吐了口气。
“酒店?”我说,“朋友那里?”
“也许去了纽约。”乔说,“格林威治村,一家叫红果子的酒吧。”
“你认为她去了纽约?”我诧异地问。
“酒吧老板叫安,当过警察,”她声音颤抖,“啊,我也不知道。我不确定。她每次失踪都让我害怕得要命。她每次想不通时都会这样。”
“我知道。发生过这么多事情后,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也在所难免。乔,顺利的话你近期应该就可以出院了,”我微笑着说,“你想去那里?”
“我不想回家。你会去找她的,对吗?”
“你愿意和我住在一起吗?”我问。
“我父母不是坏人,”她喃喃道,镇痛剂不断滴下,“他们只是不明白。他们认为……到底有什么错呢?”
“没错,”我说,“爱永远不会错。”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我离开了病房。
她父母就在门外,看起来哀伤而又疲惫不堪。
“她怎么样了?”桑德斯先生问。
“不太好。”我说。
桑德斯太太哭了起来。
“你们有权利选择相信什么,”我说,“但目前看来,阻止露西和乔见面并非明智之举。这样做只会让她更加恐惧、更加沮丧,甚至让她失去生存的意志,桑德斯先生、桑德斯太太。”
他们没有回应。
“我是露西的姨妈。”我说。
“我想她迟早会恢复到正常状态的,”桑德斯先生说,“我们不可能永远拦着她。其实我们只是在尽力替她着想。”
“这些乔都知道,”我说,“她爱你们。”
他们没有道别,只目送我走向电梯。我一回到家就给红果子酒吧的安打了电话。电话那端一片嘈杂,隐约听得到乐团的演奏。
“她不太舒服。”安对我说。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会照顾她吗?”我问。
“我已经在这么做了,”她说,“稍等,我去叫她。”
“我见过乔了。”露西接听时我说。
“哦。”她简短应道。显然已喝醉了。
“露西?”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她说。
“乔爱你,”我说,“回来吧。”
“回去做什么?”
“我们可以把她从医院接回家,由你来照顾,”我说,“你至少可以这么做。”
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凌晨两点我下了床,到厨房泡了杯药茶屋外雨骤风急,雨点重重地敲在屋顶和阳台上,我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想到锁在公文包里的棉棒采样、毛发样本和咬痕照片,我忽然觉得凶手似乎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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