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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在烟酒枪械管制局工作。是的,女士,关于烟酒和枪械我懂得不少。”
他迅速地喝完了一杯葡萄酒。
“所谓的三R,奔跑,奔跑,奔跑①。听过吗?学院的训练中教的。”他给自己的杯子添满酒,也为我斟满。
①“奔跑”的英语为Running,以R开头。
“如果我去美国,你愿意见我吗?假设我调回……调回华盛顿呢?”
“我不是有意那样做的。”我说。
泪在他眼中闪烁,他迅速移开目光。
“我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错。”我轻声说。
“错?”他说,“错?我不知道错在哪里。好像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理应遭到谴责似的。”
他促狭地笑着倚向餐桌,仿佛是个刚用狡猾的问题难倒对手的警探。
“错误,哦……”他若有所思地吐着烟雾。
“杰伊,你还年轻,”我说,“有一天你会明白——”
“年龄不是我能决定的。”他高声打断我,引得众人侧目。
“而且你偏偏住在法国。”
“比这里更糟的地方多的是了。”
“尽管玩你的文字游戏,杰伊,”我说,“但我们总得面对现实。”
“你后悔了,对吗?”他靠回椅背,“我对你了解得不少,却还做出那样的蠢事。”
“我没说那是蠢事。”
“问题在于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我感到心烦意乱。
“你不可能知道我是否做好了准备,”等服务员点完菜,我继续说,“你花太多时间探究我的心理了,也许也该探究一下自己。”
“好吧。别担心。我再也不会乱猜测你的感觉或想法了。”
“嗬,生气了,”我说,“终于恢复年轻人的本色了。”
我嗓饮着红酒。他迅速瞥我一眼,又喝完一杯。
“我也需要别人的尊重,”他说,“我不是孩子了。那今天下午的事算什么呢,凯?社交?慈善事业?性教育?代管小孩?”
“我们别在这里讨论这种事。”我说。
“或者你只是在利用我?”他继续说。
“我当你的女友未免太老了。小声一点。”
“我母亲、姨妈那样才叫老,住在隔壁的聋寡妇才叫老。”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塔利的住处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他家的电话号码。
“衰老的是你急着看破世事、故作沧桑的态度和畏缩不前的怯懦。”他举起杯子打量着我。
“怯懦?人们用很多词语形容过我,但还从来没人说我怯懦。”
“你在感情上是个胆小鬼,”他急于浇灭心中火焰似的大口喝酒,“所以你才选择他,因为他很安全。我不在乎你自称多么爱他,事实上只是因为他很保险。”
“别对你不了解的事物指手画脚。”我警告他,内心开始颤抖。
“因为你害怕。自从你父亲过世你就开始害怕,从你发现自己与众不同的那时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是我们这种人必须付出的代价。因为我们很特别。而特别的人往往是孤独的,但我们很少意识到这点,反而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
我把餐巾往桌上一扔,推开椅子。
“这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情报工作者的通病,”我压低声音冷静地说,“你们总是把他人的秘密、悲喜、珍视的情感据为己有。至少我拥有自己的生活,至少我不必偷窥他人的隐私,至少我不是间谍。”
“我不是间谍,”他说,“尽可能搜集关于你的资料是我分内的工作。”
“在这方面你表现得相当出色,”我嘲讽地说,“尤其是今天下午。”
“别离开我。”他轻声说,试图越过餐桌握我的手。
我急忙抽离,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餐馆。有人大笑着用法语说了些什么,不必翻译也可想而知,必定是说那个英俊的年轻人和他的中年女友吵架了,也许会说他是她的小白脸之类的。
将近九点半,人们陆续涌向街头,我坚决地返回酒店。夹杂在一大群人中等待穿过卡普西奈大街时,一名戴着白手套、吹着哨子指挥交通的女警吸引了我的目光。空气中充斥着嘈杂声。月光冷冽。小烤炉上的小卷饼、薄饼和栗子散发出令人恶心眩晕的甜腻气息。
我像一个夺路而逃的逃犯,却又在街角久久徘徊,我其实不想逃脱。塔利没来追我。到达酒店时,我气喘吁吁又心绪烦乱,不想见马里诺,也不想回房间。
我叫了辆出租车,我得去做一件事,必须在今晚独自完成,趁着我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之时。
“去哪里?”司机转头问我,“女士?”
我的思绪渐渐清晰,但仍有一些模糊的片段无法归到适当的位置。
“你会说英语吗?”我问。
“是的。”
“你熟悉这座城市吗?是否可以向我介绍我们沿途看到的?”
“看到?你是说现在?”
“我们开车经过的。”我说。
“你觉得我像导游?”他似乎觉得我很滑稽,“不不,我就住在这里。
你要去哪里?”
“你知道停尸间在哪里吗?就在塞纳河边,里昂站附近?”
“你要去那里?”出发前,他再次回头看我一眼。
“稍后再去那里。我想先去趟圣路易岛。”我望向窗外,寻找塔利的影子,心头的期待有如远去的街道般逐渐黯淡。
“什么?”司机大笑起来,好像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要去停尸间和圣路易岛?这两个地方怎么会联系在一起?哪个有钱人死了吗?”
他让我有些恼怒起来。
“拜托,”我说,“带我去就是了。”
“当然,没问题。你想去就去吧。”
轮胎碾过石子路的声响有如定音鼓般刺耳。塞纳河在灯光映照下的粼粼波光仿如大群跃动的银鱼。车子行经路易菲利浦桥进入圣路易岛,我擦去玻璃上的雾气稍稍摇下车窗,以看清窗外的景致。我很快认出那些始建于十七世纪、原本作为贵族行宫的古老宅邸。我和本顿来过这里。
我们曾漫步走过那些狭窄的碎石街道,浏览着墙上写有宅邸旧主名字的石牌。我们曾经在户外咖啡座小坐,穿过街道去买贝蒂咏冰激凌。我要司机环岛一圈。
岛上遍布年代久远而斑驳的壮观石灰石宅邸,阳台上围着黑色铸铁栏杆,窗户透着灯火,里面的屋梁、书柜和美丽壁画隐约可见。可不见半个人影,仿佛居住在这里的精英全都隐身了。
“你听说过尚多内家族吗?”我问司机。
“当然,”他说,“你想看看他们的宅邸吗?”
“拜托了。”我备感疑虑不安。
他驶向奥尔良河堤,经过蓬皮杜生前的住宅。他临终时所在的二楼俯瞰着贝杜纳码头和小岛东端,百叶窗依然紧闭。我从皮包里摸出一瓶布洛芬。
出租车停了下来。司机似乎不愿再靠近尚多内的住宅。
“从那里转弯,”他指着说,“一直走到安茹码头。你会看到一些雕刻着岩羚的大门,那是尚多内的族徽,应该是这么称呼的吧。就连排水管都是岩羚造型,非常醒目,绝不可能错过。还有,离右岸那座桥远一点,”他说,“桥下都是流浪汉和同性恋,非常危险。”
尚多内家族几百年来居住的宫殿是一栋四层楼房,有多扇天窗、烟囱和开在屋顶上的圆形牛眼窗。深色木质大门上雕刻着精致的岩羚图案,跳跃的羚羊以牙齿和尾巴固定在考究的排水管道上。
我打了个寒战,藏在阴影里窥视着那个自称狼人的怪物栖居的巢穴。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屋里闪亮的吊灯和陈列着无数书籍的书柜。一个妇人忽然出现在窗口,吓了我一跳。她体态浑圆,穿着绸缎之类的高级面料制成的深红色宽袖长袍。我不禁呆住了。
她的神色相当烦躁,嘴唇飞快地翕动像在对某人说话,随即一个女仆端着盛有玻璃酒器的银盘走来。尚多内夫人——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小口抿着酒,用银制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然后消失了踪影。
我快步走向小岛尽头,那里距此不到一个街区,从小公园只依稀看见停尸间大楼的轮廓,我想应该就在苏利桥彼端河流上游几英里的地方。我扫视着塞纳河,想象凶手就是刚才瞥见的那个丰满女人的儿子,多年来他一直瞒着母亲在这河水里裸泳,月光为他全身淡金色的长毛涂上一层银色。
我想象他在天黑之后溜出那栋豪宅,浸泡在河水里,渴望能有痊愈的一天。他在这冰冷污秽的河水里跋涉了多少年?他是否曾漫步到右岸,暗中观察那些和他一样的边缘人?甚至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台阶由街道伸向河堤,河面很高,微微散发着臭味的河水漫过河堤碎石,激起阵阵黝黑的波浪。丰沛的雨水使得塞纳河水位高涨,水势湍急,不知何处而来的一只鸭子在水面上漂过,虽然传说中鸭子不在夜晚游水。铁制灯柱的煤气街灯在水面投下金色的粼粼波光。
我拔掉布洛芬药瓶的瓶盖,把药片通通倒在地上,然后踏过湿滑的石阶缓缓走向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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