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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了她,对你自己也好。”
大伟沉默了,他才在上海近郊买妥了坟地,将要跟他死同穴的现在还不是他的妻。他想了一会说:“好,我放手,我成全她。你回去跟她说,她对我不忠,我们的共同财产她不能分一半,她只能无条件离婚。你的两百万我也不要,可是你以后一定要跟她正式结婚,不能对不起她。这个对她很重要。”
迟疑了一下,大伟握住了朔平伸出来的手,两个男人竟然像老朋友那样向对方微笑了。
太平洋白色的海浪拍打着黑褐色的岩岸,峭壁上蔓生的常绿仙人掌丛间开着桃红色的美丽野花。北加州半月湾丽思酒店后面一片如茵草地上的露天白色小教堂里正在进行一个来宾屈指可数的低调婚礼。
穿着“踢死兔”大礼服的大伟亲自牵着老新娘的手交到了老新郎的手里。爱芬的两个女儿,小的一个带着先生、小孩从迪拜飞了半个地球来参加母亲的婚礼。大的一个带着前夫和现在的男友一家也从纽约赶来了。看见一身“薇薇王”名家米色蕾丝长裙的母亲挽着父亲走过红毯,两个女儿都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和七十多岁的英子阿姨并肩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看起来像姐妹的,是大伟新婚不久的妻子。她心里充满着自己的幸福,对照顾她的爱人大伟几十年,为他生养女儿,最后还让出丈夫的今日新娘爱芬充满了感激,无以为报,只能献上深深祝福。再度做了岳母的英子最开心,她笑得合不拢嘴,爱芬越嫁越好,听说这个资本家丈夫远比抛弃她们母女的黄家还富贵。最重要的,女儿不像她,再嫁也还是好人家明媒正娶的太太!
昨宵绮帐
六十五年前中山北路这条巷子是宁静的住宅区,大家习惯喊“十条通”,完全不是现在车水马龙商户鼎盛的这个样子。巷子里没有这一排卖下午茶套餐的咖啡厅、吃到饱台式日本料理店,或者这里那里把街巷毁容、像个丑陋防空洞入口一样的私人停车场汽车升降梯。
那时这里家家门前有庭院,入眼一片绿树繁花,虫鸣鸟叫。巷子里是一排约莫十年新旧、矮墙后带着小小前院的日本式房子,原来好像住的都是商社员工和眷属,这会很多转手给了从唐山来宝岛找生意机会、语言相通的厦门商人。日式房子对面是几户快要完工、有较大院落的欧风别墅,听说是上海那边的营造商过来试炒地皮,拿了上海法租界的图纸来盖的。虽然有点出师不利没赚到钱,倒也已售罄,不过买主多半是老板在上海的有钱朋友。
陆永棠跟同姓的沪上建商有生意往来,朋友之间“闲话一句”也小小意思出手认购了一户。既在战后光复的台湾省试试手气,也算相帮冲得太快的本家商友融资。
本来看也没看就买了这户遥远他乡的别墅,陆家打算哪天真会来一趟,在海岛上度个假。没想到还在装修内部,翌年二月底台湾就乱了。有钱人比一般人更惜命怕事,新买的别墅就空着养蚊子。一直到一九四九年初过完农历年,陆太太金兰熹娘家三房庶出的弟弟金安政一家四口和安政还没出嫁的同母妹妹金舜美,才借了姐姐、姐夫没有住过的台湾别墅来度假。事实上其他的人都真是来玩,替大姐夫陆永棠当差的安政却负有任务。因为国共内战而令人堪忧的局势已经影响到陆永棠内地的生意,听可靠消息来源说国民党早在去年就秘密征调商船向台湾运送物资准备撤退。安政也奉派出来探探路,帮陆永棠做起分散财产和风险的准备。
连佣人曹妈一行六人离开上海那天很冷,有下乡去的工人回来说是浦东都下雪了。金家嫡庶三房加起来七女二男中最小的舜美,穿着暗红缎面丝绵旗袍,披着大姐夫陆永棠刚送的二十岁生日礼物,一件珍珠色貂皮大衣上飞机。一到台北,热得妆都花了,嘴里一直喊:“热死了!什么天气?热死了!”后来那件飘洋到台湾的貂皮大衣就一直深锁樟木箱子里再不见天日。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冬天温度永远低不到穿得住皮草,还是舜美后来发现那件貂皮大衣是情敌应雪燕因为订制做出来颜色不称心,没能退掉才被舜美大姐夫转送给了身材一样娇小又正逢大生日的陆家小姨子。
大方的大姐夫陆永棠是上海滩红牌舞女“小北京”应雪燕的恩客,可是舜美和雪燕后来的恩怨情仇却与这个让她们相遇相识的男人不搭界。相差十几岁的姐夫和小姨子之间素来只有纯洁的兄妹之情。事实是陆永棠元配金兰熹娘家全都向着大姑爷,背后相互嗟叹怎么就让精明得令自己家人都反感的兰熹捡到了宝?眼红的金家亲戚女眷更常拿兰熹瞒了五岁年龄才嫁到比自己小的金龟婿一事私底下说笑。
反正金家三房比二房里只更讨厌出嫁前是金家大总管的大房大小姐兰熹,可是金府上上下下可没人不喜欢从不吝打赏,为人风趣又随和,对晚辈和下人完全没架子的“笃姑爷”陆永棠。大弟安政靠姐夫吃饭是永棠的心腹不说,三房里其他人连帮佣也都对陆永棠忠心耿耿。
同年春天陆家因为国共局势变化太快,决定是时候全家离开上海搬到香港的产业去暂住观望。原先永棠以打前锋为名过完年就带着雪燕离开上海,在香港携美冶游,这下正主子兰熹要带着儿女来了不免伤脑筋。永棠不放心让雪燕回去乱哄哄的上海,香港像点样的旅馆又都因为内地局势紧张而长租客满,永棠只好把佳人先藏到台湾,托给绝对可靠的妻弟安政。
雪燕带着五大箱行李和一肚子气到了台北。安政把雪燕安置在二楼的套房,和舜美同一楼层。这一层楼是一楼大厅挑高了的后半截,就两间套房中间隔着一个小会客厅,两位小姐住着很宽敞舒适。曹妈悄悄透露给新雇的厨子车夫等人,来的这位“应小姐”其实是老板的老板“笃姑爷”的二太太,就没人敢慢待雪燕。
那年雪燕还不满二十五岁,正是女人最美又还玩心未泯的时候。她人如其名,肌肤胜雪,纤腰一握,在先一步下海养家的表姐,舞国名花“大北京”英子的资助下又上过名校高中,国、英语都很出色,人也聪明好学,进了欢场大受欢迎,赌马跳舞打麻将样样精通,交际手腕更是一流。去年从繁华的上海跟着永棠到香港玩了个把月,虽然小岛海港不如上海滩十里洋场,感觉有点闷,可是永棠出手大方,又走到哪连谈生意都带着她,让她不但有着恋爱中女人受宠的感觉,作为陆永棠在香港的唯一女伴,雪燕也过了一阵子“陆太太”的瘾。这下被“放逐”到跟上海比起来像乡下一样的台北,还让她跟永棠老婆的娘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真是想了都教人生气。兼之家乡局势吃紧,跟父母、弟弟连消息都通不上,也让人心烦。幸好居停上下都对她客气到近乎巴结,连屋里四个大人坐下来凑桌麻将打打都让着她,雪燕是识大体的人,就捺下脾气不发怨言。尤其跟她住在同一楼层,比她小了四五岁的金舜美竟是她的学妹,不但待她友善,言行之中还对她的衣着打扮很崇拜,有这样一位千金小姐做她舞国红星的“姐妹”,也让雪燕好过一点。
到了年底,内战胜负已定,大陆易帜,国民党迁到了台湾,国共双方隔海对峙之势成形。雪燕发现自己竟然被请她出来玩的永棠拖累,“卡”在了宣布戒严的台湾有家归不得。人在香港的陆永棠随大陆变天丢失了大笔财富,正在焦头烂额,身边又有一家大小,也不知何时才能来台“救美”,雪燕想起来真是恨永棠恨到咬碎银牙。已经和雪燕结成手帕交的舜美也是每一想到自己和兄嫂一家出来度假度到归沪无期,便心急泪流,还要愁烦的雪燕反转来安慰她。
舜美经过中学同学拿到空军总部舞会的请柬时,兄嫂都鼓励她去参加。毕竟台北没有什么社交活动,而舜美也不小了,不出去认识些人,难道就因为国共打仗,把她留在家里做老姑娘?可是舜美邀了雪燕一起去,就让自认对大老板如夫人负有监管之责的安政有点为难。然而雪燕去哪里跟谁玩何须情人内弟的允许,一真一假两位小姐就细心打扮一番,高高兴兴地结伴出去跳舞了。
有了第一次以后,舜美这个正牌小姐成了买菜时送的那根葱,一般都是请雪燕出去顺便搭上舜美。不管怎样,两个女孩子就跟空军玩儿疯了。
国民党丢失了大陆以后,东南沿海的空优成了台海最后的屏障。政府迁台半年多后,一九五○年六月,朝战爆发,几天之内美国第七舰队就开进台湾海峡,正式介入了中国的内战。和老美渊源深厚的空军更重新得到美国老大哥的青睐,老美把还能飞上天的飞机提供给台湾,最危险的侦查任务也交给小老弟。那时台湾飞官的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大家过一天算一天,根本不去想下次上了青天还下不下得来。既然在九霄云外粉身碎骨是迟早的事情,每一天就都要好好把握,尽情欢乐。一个个风流倜傥、万中选一的英俊青年,本就多情,加上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未婚的飞行员在感情追求上就比常人更炽烈而无顾忌。
毕东川在联队舞会上对雪燕一见钟情,整晚再没放开过佳人的手,第二天还大胆地追到金家来。安政不在,安政太太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地看着大老板托管的小情人被“野男人”带出去。临关门仿佛听见毕东川笑着问:“……你亲戚看得你很紧啊?!”
雪燕也笑:“管她呢……算哪门子亲戚!”
那天晚上东川很晚才送雪燕回家,发现外面院门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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