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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难得在家的银俊发现新大陆,“今天连我妈都不在。礼拜天我家都这样安静吗?还好你那个习补完了,考得怎么样?”银俊并不需要回答。他心里比较着空间狭小、手脚施展不开的咖啡座和像间房一样大的炕床,快乐地叹息道:“唉,家里真好!”
宝珠想说:家里这么好,周末就留在家里别出去嘛。可是在他们的关系里,她只依例含羞垂头,一言不发。银俊忙过一阵以后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女伴,开始对着宝珠嘀嘀咕咕。
“欸!你变白了,皮肤也变细了,是因为来了台北吗?”他坏笑着欺身过去,吃着豆腐。“还是因为我的缘故?”银俊摸了一手的珠圆玉润,脑子却忽然想到安心穿着旗袍的纤细腰身,心头顿起涟漪。他揽过宝珠,调笑道:“真的白了,像台北人了。不过也胖了。都怪我买冰淇淋给你,害你吃上瘾,小蝴蝶成了胖蝴蝶。欸!胖蝴蝶!少吃点,我喜欢女人瘦瘦的。”可是丰润的她在他怀里,乖乖地随他摆布。
“你真的胖很多耶!屁股、肚子都大了。以后不买冰淇淋给你了。记住我喜欢瘦瘦的女人。”他警告她。可是他正享受地枕在她的丰臀上,话锋随心念一转,又说:“不过胖有胖的好处,反正我就是喜欢女人!”这才是真心话,不过要让安心听见,那就请他吃不完兜着走了。他感觉不回嘴的宝珠是个好听众,在这一刻令他爱到心痛:“小蝴蝶你真可爱!最可爱、最听话的就是我们小蝴蝶!”
可是银俊却坚决不同意女儿取名“小蝶”。那不就是小蝴蝶的意思吗?不行!
那叫什么名字呢?台湾小学课本上的名字不是小明就是小美,银俊用了第一个闪进脑海里的女孩名,说:“叫小美吧!”开玩笑!小蝴蝶是房间里叫着玩的。他对着她身上哪里喊的,那个傻女人难道不知道吗?
从命名的小事就显示,即使完全没准备就做了父亲,银俊对后代的事情是相当严肃的。事实上,闹出了“人命”以后,银俊一夜从男孩变成了男人,他很有担当地明告父母:绝对会对孩子负责,可是死都不娶宝珠!
郭家父母拿有主意的儿子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看见就骂:“夭寿啊你!”一面找和两边都有交情、够分量的家族亲戚出面斡旋,就儿子撂下的原则和女方家庭进行协商。
那个时候宝珠没有单独和银俊相处的机会,有话也是人家带来带去,彼此不直接交谈,连替女儿取名都传话。银俊妈妈阿卿说:“我觉得小美比啥咪小蝶好。”她接过带来给月子中宝珠喂母奶的婴儿,抱在怀中,慈爱地逗弄起大孙女:“阮阿美尚乖,阿美!”她很高兴自己做了年轻的祖母,一面心想,幸好没叫“小蝶”,不然小名“阿蝶”,那可够难听的。
依照习俗,宝珠在密闭的房间中坐或躺,不能看书,说是伤眼,不能吃生冷,说是会落下妇科病。她很想吃个冰淇淋,上台北以前没吃过,一吃就爱上了。银俊带她去咖啡馆的情人座亲热,咖啡太苦,她喝了一口吐出来,银俊就替她点了冰淇淋。看她喜欢,之后出去跑业务,就会带回来两个小美冰淇淋放她桌上。
“所以他替女儿取名小美。”宝珠甜滋滋地想。感觉确实比她想的“小蝶”好,她偷偷地乐着,她懂银俊的意思:只能是她,连女儿都不是他的“小蝴蝶”。她本来有点担心生的是女儿,银俊和他们家会不喜欢,可是看起来全家都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才放下心来。而且银俊父母对自己儿子没有好声气,却没当她是罪人,反而台中养父母生了她的气,一直没有北上看外孙女。可是这些都不是宝珠目前的烦恼,她最放不下的是好不容易考上的夜校,有了孩子,开学以后她还能不能去上?
“开学以后你做你去学校,”新任阿嬷阿卿挂保证,“阿美很乖很好带,我帮你!反正家里事情越来越多,本来就要再多请一个欧巴桑来到相帮。”阿卿小心地问:“阿珠,我有唾讲到无唾,你烦恼的就这样吗?”想想,觉得需要重申:“没人怪你,这种事再想也知是女的吃亏。都怪那个夭寿的阿俊!可是你了解,你们身份证上是叔伯兄妹,他不能娶你。你了解噢?”
宝珠点点头。阿卿松了一口大气。其实宝珠的养父母可以先办弃养,可是因为银俊一早表了态,溺爱儿子的父母亲就没有往能办成的方向努力过,反而为了替闯祸的儿子摆平,许了宝珠养家一笔“遮羞费”,应承了宝珠出嫁会为她添妆,甚至表示如果小美姓郭,那养育费用和将来的嫁妆也归银俊负责。
这件事就像一桩童叟无欺的生意一样地得到了双方家长的同意。宝珠如愿地留在台北工作和升学,孩子也有人帮忙照顾,银俊多了个女儿,除了阿卿想起来骂他一句“夭寿”,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经此一役,他心里更加坚定以后要和安心结婚。不过宝珠还是那个在他身边的人。而且事情闹穿了,家里替他赔也赔了,大人对小两口的关系采取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可是得了教训的银俊和宝珠,在一起时双双考虑到避孕的必要和方法。顾忌一增多,时间一拉长,银俊早在和安心结婚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对宝珠初见时的热情。
银俊的婚礼和宝珠高职毕业考试碰巧在同一天,她顺理成章没能去观礼。满三岁的小美倒跟保姆一起去吃了她叫“咕”(舅)的父亲的喜酒。宝珠早早考完交卷,离开教室后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校园里痛哭到校工关大门才回去。
三福模具公司渐渐摆脱了昔日家庭企业的面貌:扩建了厂房,沿马路盖了四层楼高的写字楼,打掉了郭家大院的围墙,厂、办、住分了家。写字楼的顶楼加盖了没有申请执照的公寓单位当做员工宿舍。宝珠和其他三个中南部来的女孩子做了室友,四人一房,有公用的厨浴。小美住在郭家大宅,和保姆一起睡在宝珠原来的房间。
有了高职文凭的宝珠一直还是“会计小姐”。她在拿到三福模具公司十年服务奖章以后,和台中的蔡有呷经过相亲结为夫妇。有呷装潢学徒出身,在建材行做伙计,家境清寒,拿不出聘金就耽误了婚姻大事,三十多岁才为了替重病的父亲完成心愿,由媒人中介和比自己小五岁、带了个九岁女儿嫁人的宝珠结为夫妇。
宝珠的公公在两人婚后含笑而逝。宝珠把郭家给她添妆的现金拿出来买了个小店面,让有呷自己做老板,然后在三年之内生了两个儿子,儿子请算命先生依据命中五行所需,分别取名正土和正火。有呷觉得自己娶到宝珠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对小美也爱屋及乌,视同己出。只有宝珠的婆婆看不开,不但对宝珠为家庭所作的一切贡献视而不见,有时还对媳妇和拖油瓶孙女恶言相向。有呷深爱宝珠,自己母亲对宝珠母女的态度看在眼里,很不舍得,却也无计可施。庆幸的是两个亲孙子来得快,转移了老人的注意力,一家人的日子就也过下去了。
台湾发展十大建设,岛内就业人口增加带动产业内需,幸运地替人口稠密的小岛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全球石油危机时期构筑了避风港。本来银俊的生意也算好做,可是急于扩张,调动了不少头寸。不料接替宝珠的会计小姐和会计经理发生私情,两人卷款私奔,害得公司周转不灵,险些倒闭。郭三福抵押了一块地给地下钱庄,银俊的岳家也动用了关系向银行高层关说,才帮被各方打落水狗抽银根的银俊渡过危机。事后家族检讨商量,觉得非要安插个“自己人”管财务,否则银俊忙于拓展业务,难免有照看不到的地方,这时想起了宝珠。“台北阿嬷”阿卿奉命说项,就以要小美回来就读台北明星国中来说服宝珠凤还巢。
有呷当时只知道台北的阿叔是妻子的老东家,小美喊得亲,直接叫二老“阿公”、“阿嬷”,却不知道她叫“咕”(舅)的银俊就是生父。有呷是个感恩的人,一直记得当年郭家给宝珠添妆的特大红包。而且宝珠带着小美到台北去上班,可以避开婆媳冲突,少受多少闲气,就鼓励老婆受聘。
“我妈妈身体好,她喜欢带孙,”有呷说到了重点,“你也知道,她只喜欢阿土和阿火。”
宝珠想到女儿受的委屈,考完高职毕业考后就没有哭过的她,掉下了眼泪。
“小美这会读册,她台北阿嬷不是说他们那里是最好的学区?”有呷也哽咽了,“她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情,这么乖。我妈人真好,嘴真坏。我不甘小美被糟蹋!”
宝珠哭出了声。有呷妈妈脾气不好,说话尖刻。宝珠遇过几次婆婆抱着孙子在外面和邻居聊天,小美放学回来打招呼:“阿嬷!”当众立遭詈骂:“别黑白叫,谁是恁阿嬷?”
等下回小美记取教训,不敢喊人,老太太骂得更狠:“没规矩!不知谁人生就不知谁人教了吗?”如果不巧站得近,就顺手一巴掌挥过去。
宝珠想到自己是养女,养父母都没那样待她,心里就松动了,问:“恁妈会让我去台北吃头路吗?”
有呷撇着嘴道:“只要跟她说,你去有钱赚,屋内减两个人吃饭,你觉得呢?”两夫妻相视抿嘴偷笑,宝珠娇嗔地在丈夫臂膀上轻推一记,有呷懂那是说“你坏”,心里痒痒的,已经舍不得老婆去台北了。
郭家这样礼聘,宝珠回到三福公司,头衔却还是“会计小姐”,不过到底当她母女是亲人,薪水虽然是行情价,却多了一条供吃住的福利,把银俊结婚以后搬出去,家里空下来的房间给两母女住,天天一家人一样同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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