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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九四九年,国民党流浪到台北,受惠于市区发展,在地人财富增加。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三福夫妇和中国其他省份的本地人一样,对语言不通、风俗有别的外来难民有着几分因为缺乏接触和了解而产生的忌惮。反感不大,就没禁止儿子银俊和外省女人来往或通婚。阿卿说的话足以代表郭家大人态度:“是要娶回来的就没差!”
安家爸爸却是随国民党政府迁台的高级公务员,以当时的观念那就叫“官”。安家妈妈是上海中西女中的毕业生,从祖父往上算三代都有“顶戴”,无论嫡庶都算前朝官宦人家,随夫逃难到台湾,也还是个“官太”。安心英专毕业,在洋机关工作,她向往浪漫的西洋爱情,也遵守严格的传统家教。安太太从小就教导女儿“女怕嫁错郎”,一定要睁大眼睛,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安心美艳高挑,气质出众,银俊被她深深吸引,誓言非卿不娶。可是当完兵回来,心性已经“转大人”的银俊却有了花花肠子,和官小姐之间“光谈不练”的爱情长跑虽然甜蜜,却也加深他的男性烦恼。听话的“小蝴蝶”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飞到跟前,银俊得到机会实践“光练不谈”的男女关系,就放手让下半身去当领导。他越来越沉溺于宝珠的好,却从来没有想过,宝珠虽是台中来的亲戚家养女,却和台北官小姐安心一样未婚,是他郭银俊合格的妻子候选人。银俊理直气壮地实践着“灵肉分离”的三角关系:宝珠近在咫尺,随时见得到,常常摸得着;银俊的周末却都用来配合安心的作息,洋机关双休,银俊也就从星期六中午下班后放下一切,专心和佳人约会。
安心虽然和银俊很相爱,却因为明知父母有门户之见,一直把个交往了多年的“非名门”男友藏藏掖掖不往家里带,这样难免让自负的银俊心中有疙瘩。熬到周末,好难得情人相聚,安心还不想着怎么弥补男友一周的相思之苦,来点实在的。反而伤春悲秋,耍小性子,谈来谈去,就是要人家感恩她为了他做的种种牺牲。
“你为我牺牲什么呀?”两人谈恋爱谈得吵起架来,银俊提高声音道,“你自己说你姐姐太早嫁去美国,你爸舍不得你,才不要你去,现在你说是为我牺牲?你有男朋友的人不跟别的男人去舞会是应该的耶!噢,这也要我谢谢你?欸!我差点忘了,是你自己没请我去的哦。会讲英文就比较厉害啊?你们美新处一个晚会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
约会不欢而散,安心哭哭啼啼地回了家,天天等银俊打电话来道歉。银俊感觉灰心,明明知道怎么样可以哄得回来都不想做了。虽然存心冷落,可是自己情绪也受到影响,感觉无精打采。看到来北部后更见圆润的宝珠,穿着胸前扣子都快绷开了的旧上衣,在身边转来转去才提起一点劲。下午找借口带宝珠去银行,用摩托车把人载到专供情侣亲热的咖啡座上去狠狠轻薄了一番,以解心头对爱人的思念之苦。意犹未尽之余,心想安心这样刁难人,就该给点颜色,谁规定周末都要向她报到?就跟宝珠说:“礼拜天不上班我来找你。”
“礼拜天要去补习。”宝珠小声得像蚊子叫。
“补习?”银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一个礼拜才休一天,不在家里补觉,补什么习?”他的语气不屑,心中其实暗暗吃惊,想这丫头才来台北半年,平时一声不响,让人以为她还摸不清东西南北,居然已经找到地方开始补习?“那你补完早点回来,你不会补到晚上吧?”
宝珠想告诉银俊,补习时间确实是一整天,自己到台北来上班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升学。下个月高职就要招生考试了,不能不用功。可是她只羞红了脸点点头,不敢答腔。
宝珠不太敢跟银俊说话,连“不要”也不敢说。第一次见面,老老板阿叔说她该叫银俊“阿兄”。“阿兄”在宝珠心里权威无限,她自己三个养兄都从小欺负她:“你要敢说‘不要’,我就打给你死!”
打还罢了,长大些后,他们分别都找她研究过学校只教一半的“生理卫生”。放诸今天,三个无良少年猥亵女童要以性骚扰防治法抓起来,可是半世纪前的台湾中部小镇,居室狭小,养兄妹之间做不到男女之防,罪恶就在大人眼皮子底下进行。完全被蒙在鼓里的养母还把宝珠九岁时听到“阿兄”回家,就吓得躲到神龛下去的糗事当笑话讲给人家听。
台湾跟闽南风俗相同,重男轻女,古早民间买卖女童或弃养女婴都是寻常事,很多人家都有养女。要跟当时其他人家的“歹命”养女相较,除了养兄少年时候因为不懂事欺负过她,宝珠来到郭家还真算是碰到了好人家,不但没有转卖或者逼她当童养媳,还让她上学。不过宝珠不是郭家买来的,她自己也是好人家女儿。宝珠的亲生父母姓杨,母亲一连生的都是女儿,第四的宝珠让家中老人失望无比,小名就叫“罔饲”,意思是“白养”。小罔饲出生不久碰巧雷劈猪舍,击毙了刚出崽的母猪和小猪。算命的说是凶兆,新生儿要送给姓郭的养大,杨家才能家宅平安,未来还能一举得男。祖母就在罔饲断奶后,无偿送给了郭姓村人。郭家之前自己已经有三个儿子,喜得一女,改名宝珠。宝珠八岁的时候,郭家举家搬到镇上做小生意,渐渐和杨家失联了。宝珠乖巧,养父母也对她很好,到了镇上家里事情少,国民学校的老师到家里一说,就同意让她去接受义务教育,后来甚至还让她继续上了要缴学费的初等职业学校。
初职毕业以后,宝珠表示自己想升学,可也明知养家不可能在养女身上继续浪费宝贵资源。初职老师建议她到台北去念夜校,半工半读。刚好银俊家里找出纳,善良的养父母并没有打算把她留在家里嫁给养兄省聘金,或者当成摇钱树嫁出去赚彩礼,看到她自己有意愿出去闯,两边接上头,一拍即合。视她如己出的养母临行流着眼泪交代:到台北一定要听阿叔家里人的话,人家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人家问你那都只是客气,你能担就担,不要多话。如果讲错话惹人讨厌,人家会把你赶出去睡马路!
银俊看宝珠总是不声不响,也好奇过宝珠怎么看待他们这个关系?可是问过几次也没问出要领,只好算了。反正从第一次起,宝珠就没有拒绝过银俊的任何无礼行为,她顶多是在极不舒服的时候,用暗劲抗衡一下,可是通常不管银俊试什么鬼把戏,她都配合。就像那天根本还是两个陌生人的时候,她也从头到尾没喊叫抵抗,或者推开显然已经意乱情迷理智不清的少东家,以致过程中她那突如其来、充满了痛苦的一声闷哼,竟然成功地唤醒了本质并不属强奸犯的银俊。
“对不起!”银俊马上停了下来,有些惭愧地赔起不是。看见怀中女人紧闭双眼,不理睬他的样子不免心中着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竟会失心疯至此,在家里就侵犯了第一天来公司上班的女亲戚。他不晓得这下自己该惹了多大的麻烦!这女的会不会报警?或者向他父母告状?他想先问问她的意思,却慌得一时想不起早先在办公室里听说她叫什么来着。
“欸!”他轻轻推挤了一下让他枕在双峰上的陌生女郎。人家没反应。
他抬起眼睛,看见旁边从她身上胡乱扯下来的花布裙子,上面印着蝴蝶穿花丛的图案,鼻尖前面又流动着像蜜一样芬芳的少女乳香,他和安心之间互相喊的“蜜糖”顿时浮现心头,却不好此刻应用,他来了灵感。
“小蝴蝶,”银俊喊着临时诌出来的昵称,用温柔的声音说,“你是我的小蝴蝶!”他的温柔把自己也感动了,心想这手真是高,避免了这种时候来个“请问芳名”的尴尬。
他看见女人的睫毛扇了一下,就撑起上半身说:“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小蝴蝶!”宝珠听话地睁开双眼,看见那个有张英俊面孔的男人,正用像总是带着笑的双眼凝视她,轻轻喊她:“小蝴蝶。”
她想问为什么要叫她“小蝴蝶”,可是她不敢出声,两个人没穿衣服这样抱在一起让她非常害羞。就赶快把眼睛闭紧了,不敢再看。
银俊完全清醒了,呼出一口大气,虽然他直觉对方没有生他的气,可是还是心中忐忑地坐起身来,毫无把握地说:“我没把你怎样吧?”
宝珠摇摇头。
“我弄痛了你吗?”银俊问,“你生我的气吗?”宝珠还是摇摇头。
“你会要我娶你吗?”银俊问了一个忽然就飘进他脑子里的问题。他严肃地盯着双眼紧闭的少女,直到确定她还是摇了摇头。
银俊几乎完全放心了。他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确定听见外面有点响动,迅速地跳下通铺,一面穿上衣服,一面说:“赶快起来!好像我妈他们回来了。”他没等宝珠收拾停当,就自行先出房门,大声地打着招呼迎向来人,替宝珠争取更多的时间:“啊恁是都跑去叨位?刚才一直唤无人!买菜买那久?噢,台中那个女孩子到了,爸叫我领她过来……”
宝珠就此展开她人生中在台北的一页,偏间的客房也充当了几年她的香闺,不过经常要和其他女性临时工,或者来访的亲戚、客人当室友。
“睡宝珠那间!”女主人告诉留宿的女客。宝珠倒没有感觉太不方便,她从小到大没有过自己的房间。反而是银俊觉得麻烦,他要等待“净空”才能溜进去找她,他讨厌家里那些来来去去的欧巴桑,嫌她们碍事。
“真难得今天没人住你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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