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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联姻的人正是我!”芈氏指着张仪,信口便道:“来此之前,我们就已说好,我也答应了嫁去秦国,不然我如何会与他同道而来?”
张仪一听这话,脸色煞白,想他张仪纵横列国,无往不利,今天算是遇上克星了,她这信口一说,言之凿凿,他即便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张仪论时局,楚廷斗群臣
昭阳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紧蹙着一对白眉,伸出干瘦的食指颤抖地指着张仪,抖了两下嘴,被气得硬是没说出话来。他觉得此事岂止是自己受了奇耻大辱,连楚国也一同受辱了。侄儿被杀,张仪上门问罪,是没把他令尹放在眼里;明知那疯丫头是凶手之姐姐,张仪却还暗中与之联姻,莫说他这个令尹不知此事,连楚王也一并儿蒙在鼓里,这是没把楚国放在眼里。故昭阳认定,张仪此行名为邦交,实为宣战。
昭阳跺脚低吼道:“秦国虽强,但楚国也非欺软怕硬之辈,你要宣战,何须这般辱我!来人啊,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张仪和芈氏两人被一帮家丁轰出了令尹府,这样的事情在张仪的邦交史上实属首次。然叫人赶也好骂也罢,都是小事,他游走列国,阅尽人事,不会将这放在心上,眼下让他操心的是,五国围秦,倘若楚国也从中插一脚,六国大军挥师函谷关,秦国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想到此处,张仪恨不得将那芈氏生吞活剥了。可是沉下心来仔细一想,那昭阳并非心胸豁达之人,事到如今,就算再进去辩解,也可能会越描越黑,无济于事。思忖间,看了旁边的芈氏两眼,心想此女野蛮泼辣,与大家闺秀截然不同,我王见惯了文弱温柔的女人,对那些名门闺秀未必会放在眼里,说不得此等野性十足的丫头反而会勾起其一时的涉猎之心,若果然如此的话,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张仪想到此处,暗地里把牙一咬,下了个决心,索性将错就错,把这疯丫头接去秦国,反正人并非这丫头所杀,昭阳还能不依不饶不成?眼下最关键的是去说通楚王,只要楚王那里不追究,此事便算是成功了。
思忖间,看了芈氏一眼,若有所思。芈氏情知闯了大祸,而且适才听昭阳的语气,似真有开战的意思,此时见张仪那眼神怪怪的,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道:“你想怎样?”
张仪沉着脸问道:“你真想去秦国?”
芈氏一听这话,便知张仪不会拿她泄愤,心里的底气也就上来了,说道:“只要能救出我弟,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你须知道,适才你闯下了弥天大祸,倘若两国真的开战,便会有成千上万的将士战死沙场,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那样的场面你可愿看到?”张仪的这番话,把芈氏吓得花容失色,那双大眼睛里竟似有泪光在闪烁。张仪见状暗笑,又道:“要想止息两国之兵戈,救出你弟,须依我一件事,不然的话,莫说救不出你弟,便是你也会成为千古罪人!”
芈氏忙不迭地点头,殷切地看着张仪往下说。
张仪望了眼令尹府,说道:“等会儿你就跪在令尹府外,负荆请罪,若非令尹大人放了你弟,不然你就别起来。”
芈氏愕然道:“若是他不放了我弟,难不成我要永远跪在他家门前?”
张仪道:“我这便去见楚王,只要说通了楚王,可教你弟无忧也。”
“可有把握?”芈氏紧张地问道。
张仪不置可否,说道:“你只管去跪在令尹府外,把昭阳阻在府内,不叫他出门便是。”
事实上张仪也没有把握,对他来说,与楚联姻本是小事一桩,轻而易举之事,可如今与人命官司纠缠在一起,而且死的还是令尹的侄子,万一楚怀王与令尹一个鼻孔出气,非要让魏冉抵命,那么秦楚联姻之事也就泡汤了。
芈氏无奈,在一家客栈讨要了两根柴枝,插于后背,便走到令尹府前跪了下来。一时迎来路人围观,芈氏却道:“非我有罪,乃因家弟与令尹大人的侄儿赌斗,家弟不慎失手,打死了他家侄儿,奈何令尹大人要杀家弟抵罪,这才在门前负荆谢罪。”如此一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将开来,围观之众越来越多。
楚王宫内,两班文武赫然在列,楚怀王端坐王位之上,待张仪参拜之后,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免礼,便没了任何话语,整个楚廷也是鸦雀无声,氛围显得有些怪异。
这是张仪首次面见楚王,却是并不陌生。作为杰出的纵横家,对列国的那些主要人物他是了然于胸的,楚怀王的形象与他之前想象的相差无几,肥头大耳,白白胖胖,若非穿着国君的衣服,走到大街上,十有九人会认为这是位唯利是图的富商,一个贪字分明写在脸上。因此,即便是面对此时这种怪异的氛围,张仪也并不为意,提了一口气大声道:“张仪此行,乃为秦楚两国联姻而来,不知楚王看了国书后,意下如何?”
“呵!”楚王怪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联姻吗?你是来挑衅的吧?”
“此话差矣!”张仪一听这语气,便知昭阳虽没到,却已然有人将令尹府发生之事告知楚王,当下淡淡一笑道:“敢问楚王,若为挑衅,秦国可会派一国之相来做此事?若为宣战,一纸战书足矣,何须千里迢迢赶来杀人?”
楚王“嘿”的一声,虽没接话,但语气显然少了些许敌意。张仪亢声道:“大王该知眼下公孙衍挑唆五国,合围秦国之事吧?”
“知道又如何?”楚怀王不由然接了话头。
“这便是了。秦国不傻,张仪自问也并非毫无头脑之辈,在五国围秦之际,张仪千里赶来,挑衅楚国,与秦何益?恐是再痴傻之人也断然做不出此等荒唐之事。”张仪两手一拱道:“张仪此行,诚心与楚结盟,天地可鉴!”
“哈哈……”楚怀王陡然仰天长笑,直笑得泪水都出来了。
张仪眉头一沉,问道:“大王因何发笑?”
“莫非你不觉得可笑吗?”楚怀王抹了把眼泪水,霍然把脸一沉,阴阳怪气地道:“秦乃虎狼之国,灭了好啊,灭了秦国,我楚国上下定然举国庆贺。此时与你结盟,嘿嘿!你是不傻,可你当本王傻吗?”
楚怀王话音甫落,张仪也是霍然纵声大笑,同样笑得泪水都出来了,但他比楚怀王笑得更夸张,边笑边用手指着楚怀王,那神情仿佛看到楚怀王脸上凭空多生出只眼睛出来,令其忍俊不禁。
这下楚怀王蒙了,秦亡国在际,现又无法与楚国达成联盟,却还有何可笑之事?是时,朝臣之中,有一个人跃然而出,叱道:“张仪休要放肆!”
张仪抹了把泪水,见那人三十开外,面庞清瘦,双眉如剑,目如朗星,颌下一缕青须,于儒雅之中带着一股愤懑之色,他虎视着张仪,仿佛张仪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竟是满脸的恚怒。
张仪转了个身,作揖道:“这位可是左徒屈原乎?”
“你倒是识得我!”不容张仪发话,那屈原紧接着道:“非是我看不起你,但是看你方才所为,诚为外面所传的狂妄之徒,凭三寸不烂之舌存于列国之间。我且问你,何故到我楚廷发狂?”
面对屈原的质问和藐视,张仪却是不怒,反而又将手一拱,作了一礼,方才道:“久闻屈子大才,张仪仰慕已久。屈子所言不差,张仪确是狂妄之徒,除了这一张嘴之外,全身上下别无用处。但是张仪在秦国为相,对眼下之时局却是了然于胸的,试问屈子,何为合纵?”
屈原哼的一声,道:“联弱抗强,是为合纵。”
“好!”张仪高叫了声好后,转身面向楚怀王道:“敢问楚王,当今战国七雄,哪国为强?”
楚怀王道:“自然是楚、秦、齐三国为最强。”
张仪微微一哂,说道:“公孙衍联合魏、韩、赵、燕、中山五国,合围强秦,目的在于要削弱秦国,甚至灭我秦国,秦国一亡,三强之中少了一强,接下来便是灭齐吞楚,三强一灭,天下便是他们的天下,这便是公孙衍的合纵之策。楚王适才说,秦国灭了好,灭了秦楚国上下举国庆贺,敢问楚王,秦国一灭,五国挥师楚国,你如何欢庆?相反,若是有朝一日秦国当真灭了,楚国也难逃灭国之灾。故当务之急,楚应与秦抱团取暖,相互照应,兵发韩魏,与秦一道破了那合纵之策!”
楚怀王沉眉思忖片刻,正要发话,却让那屈原抢了话头,“启禀我王,秦狼子野心,与其结盟,何异于与虎谋皮,指不定合纵一破,他便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楚怀王摆了摆手,没叫屈原说下去,温声细语地道:“左徒啊,你所言不过是臆测之词,依本王看,那五国确有吞强灭强之意。特别是那中山国,他算是什么东西,巴掌那么大的一块地方,挤在燕赵之间苟延残喘,也敢在这乱世之中插上一脚,他想干什么?无非是想趁乱坐大,分一杯羹。那些弱国要怎么分呢?无非是联合起来,削弱强国,他们才能在这大争之世稳坐江山。”他稳住了屈原的情绪后,转目朝张仪笑道:“我听说秦相找了位泼妇,想把她带去秦国为妃,这是秦君的意思,还是秦相自己的意思?秦人的口味不可谓不重,想我楚国多美女,秦相偏偏就挑了个泼妇,哈哈!”
楚怀王的这句话直接戳中了张仪的痛处,此时此刻,他突然有种想将此事的真相说出来的冲动,可瞟了眼屈原那虎视眈眈的样子,便又马上打消了这念头,如果此时把芈氏的事拿到朝堂上来说,屈原必然会趁机借此说事,不啻自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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