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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氏一听,顿时就动了私心,要是趁此机会,让王上取消伐蜀,嬴荡便无建功的机会了,其没有功劳,又是一介武夫,日后是否立其为储就是两说了,便道:“可否让王上打消了伐蜀的念头?”
张仪摇头道:“其实司马错的主张也并无不妥,从侧面包围楚国,神不知鬼不觉,比之与楚正面冲突强多了。王上是位志在天下的雄主,我等做臣子的岂可阻止秦国称雄呢。”
芈氏道:“可万一齐、楚两国发难,我军又伐蜀未归,如何是好?”
张仪看着芈氏,却不作声。芈氏好不奇怪,不由问道:“相国看我做甚?”
“我王十分信赖于你,此事若是由你去旁敲侧击一下,倒可成事。”张仪目中精光一闪,“楚王是个贪婪之人,要想让他与齐国断交,必以重利许之,我想以商於六百里地送予楚国。”
芈氏不知道商於的地理位置是否重要,但一听说六百里地,也是吓了一跳,“只怕王上断然不许。”
“我正是为此发愁。”张仪道:“不过你若是能在王上旁边说些话,或有转机。”
“我如何干预此事?”
张仪道:“我今天便会去见王上,与他商议此事,到时他定然拒绝,甚至将我骂出门来。到时你寻个机会,只消说今天遇见了我,无意间谈及此事,然后晓以利害,王上或许能听得进去。”
芈氏想了一想,道:“既如此,我自当尽力而为。”
果然不出张仪所料,嬴驷听了齐、楚联盟后,问张仪有何主张。当张仪说要许以商於之地后,嬴驷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喝了声:“大胆张仪,你这不是联盟,是要了我的命!两片嘴一张,便是六百里地,即便是割地求和,也没有如此做法!”生生把张仪骂了出来。
是日晚上,嬴驷没有去任何一位嫔妃的宫里,只在大殿里独自喝闷酒。他并非不知道楚王贪婪,在这种情况下唯有许以重利,方可令其与齐国断交。但是商於之地在嬴驷眼里,好比是一块心头之肉,割之即痛。
芈氏走进来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酒气,再看嬴驷时,着实暗吃了一惊,她突然发现,他老了许多,在灯火的映射下,头上居然冒出了许多白发。毕竟是多年夫妻,芈氏的内心一阵隐痛,同时猛然间觉得,作为妻子,对他的关心和关注着实有些少了,他天天忙着政务,有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而他似乎也有用不完的精力,所有人都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可是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当卸下一身的装束,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是与常人一样的血肉之躯,也会累,也会老去。芈氏禁不住流下泪来,怔怔地看着王上,脚下似有千斤重。
嬴驷猛然抬头,看见了流泪的芈八子,便招手让她过来,芈氏这时拿过他手里的酒壶,给他斟完一樽,也给自己斟了一樽,然后举樽,朝他微微一笑,一口饮下。嬴驷转过头来,眼里充满了血丝,头上的白发一根一根的分外明显,他看着芈氏,眼里没有威严,尽是疲惫,“很好,还是八子懂我。”他把酒饮干后,将她搂在怀里,然后喃喃地道:“我累了,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这种身心疲惫的感觉,甚至叫我有些儿恐慌,大秦江山未稳,列国虎视眈眈,我如何能放下?”
“王上正值壮年,切莫说这等丧气话。”芈氏柔声道:“大秦江山,一定会万年永固。”
“你也用这些浮夸之词来安慰我吗?”嬴驷一连冷哼了几声,“主政之人若不殚精竭虑,未雨绸缪,何来江山永固之说。我且告诉你,楚国与齐国结盟了,此乃当今之世除秦国外,最强大的两个国家,若是他们联合了起来,天下诸侯必然响应,如此一来,大秦便有灭国之虞。”
芈氏听他提到了此事,正中下怀,当是自己之前什么也不曾听说,问道:“相国可有良策?”
“相国要送商於之地与楚国。”嬴驷皱了皱眉,“我知道相国是对的,可那是我心头肉啊,是大秦南边的门户,把它送出去,虽可解一时之危,却也如饮鸩止渴。”
芈氏道:“咱们可以送出去,也可以把它再拿回来。”
嬴驷苦笑道:“你啊,还是不明白乱世之法则。要是日后我能轻易拿回来,如今还需要送吗?列国之间,相互为敌,却又相互依存,如果我敢动楚国,齐国岂会坐视?”
芈氏一想也是,日后若是能轻易拿得回来,现在又何须送,直接开战便是。可要是开战的话,列国就会闻风而动,也同样会蜂拥而上对付秦国,这实际上就是一个死结。原先芈氏没想这么多,经嬴驷一说,也觉非同小可,本来想好了劝说他让张仪放手去做,现在竟是不知如何开口了。是夜,风雨交加,王上抱着八子一夜无话……
公元前316年,秦伐巴蜀的大军出发了,嬴驷亲自在咸阳城外送别出征的将士。与修鱼之战时不同的是,上一次出征前是芈氏含泪送别魏冉、芈戎兄弟,此番却是惠文后泪别嬴荡,三军将士见秦王把公子都送去战场了,群情激荡,大喊着誓死荡平巴蜀。
芈氏微微一叹,在这大乱之世,上至王亲公族,下至平民百姓,全民为兵,以战绩功劳论资排辈,与惠文后比较起来,她送弟弟去战场,当真算不得什么了。然而,这也是政治上安排的一着棋,他日得胜凯旋,她的儿子嬴稷便无立储之望了。
三军将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了,张仪怔怔在站在原地,神情木然。征蜀之军几乎抽调了秦国大半的兵力,齐、楚两国会否趁机犯境?倘若果真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嬴驷抖了抖身子,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把张仪拉到一边,“相国,我同意你的意见,不日你便赴楚吧!”
敢情是嬴驷已将这事与芈氏提起过了,所以不怕芈氏听到,所以他们谈论时远离了群臣,却正好在芈氏的旁边。芈氏闻言,娇躯微微一震,她瞟了眼嬴驷,虽说他笑得有些勉强,但从他的神色间可以看出,他真的放开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舍等于是不得,想来嬴驷是看透了这些。芈氏吸了口气,此时此刻,她好生佩服这个男人的胸襟,他的胸怀容得下万川,他的心自然也可以志在天下,在这个战火不绝的时代,有此志向者不在少数,然胸怀广阔者却是寥寥无几了。
张仪却是怔了一怔,他狐疑地看了嬴驷一眼,确信其不是在开玩笑后,忙躬身把手一拱,正色道:“张仪定当竭尽全力保护秦国的利益。”
嬴驷叹了一声,“相国为我秦国所操的心,不比我少,岂会损害我秦国利益。”
张仪一听此话,不由得大是感动,“此乃臣子本分,岂敢居功。王上不将此事在朝堂上公开讨论,是怕众臣记恨张仪,王上为张仪着想,张仪岂能不知?因此,张仪必誓死以报我王之恩。”
“你我之间,名为君臣,何异手足?”嬴驷笑道:“这些酸溜溜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去准备准备启程吧。”
张仪去了楚国后,对他此次的邦交活动,所有人都不担心,因为他带去了秦国的六百里江山,以楚怀王的脾性,必然是见之心动。
果不其然,楚怀王一听说秦国要把商於之地双手奉送,立时便眉开眼笑。
事实上,商於对嬴驷来说是个心结,对楚怀王而言,也是个极大的心结。那本是楚国的土地,让秦国夺了去后,一直没能够再夺回来。如今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将六百里商於之地重新划入楚国的版图,何乐而不为?再者与齐结盟,也不过是为了对付秦国,从秦国手里抢些土地,如今不用抢了,自己送上门来了,也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于是楚怀王就答应了张仪的要求,只要秦国送还土地,楚国马上就与齐国断交。张仪却道:“国与国之间的邦交,无异于生意人做买卖,只有在楚国与齐国已断交的前提下,秦国才会把商於之地奉上,唯其如此才算是公平交易。王上要是不放心,只管派个使臣与我一起入秦,但要我得到齐、楚断交的消息,便马上让秦王画押签字。”
楚怀王一想也是,做事就得公平,不公平何来交易?当下派了两路使者,一路去齐国,一路随张仪入秦。
张仪入了秦后便说,先等楚国那边的消息,只要楚齐断交的消息传来,他就马上找王上签订国书,叫楚使姑且在驿馆住下。楚使也十分的客气,说:“不忙不忙,我在秦国多住几日无妨。”
谁曾想楚国与齐国断交的消息传来后,秦国方面依然没有动静,非但秦王那边杳无音讯,连张仪也未见踪影。如此一来,楚使就有些狐疑了,但转念一想,许是国事繁忙,抽不出时间来,不妨再多等几日看看。
岂料旬日之后,依然音讯全无,这下楚使急了,去了相府处,下人说这几日来未见相国,去王宫时,也未能见着秦王,只听内侍传话说,此事乃张仪经办,需找他才是。楚使聪明,听闻芈八子与相国交好,便带礼物去其处相问,岂料八子一句话不在正题,话语之处尽在天气好,风光好,大胆至极,还要与楚使去郊游,吓得楚使连连后退,找个托词便退了出来。
楚使一看这势头,觉得有些不对劲,使人去禀报了楚怀王。楚怀王听到这消息后,也觉得甚是奇怪,按说邦交之事,事关重大,张仪在楚国当廷说了要以商於相送,不该是信口胡诌,那么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呢?楚怀王思索半天,突然有所觉悟,想来秦国是觉得楚国与齐国断得不够彻底,才有这番刁难,要是楚、齐两国彻底翻了脸,秦国也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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