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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恕诚部长上任不久,我采访了他。汪部长是在特殊情况下上任的,却表现得非常轻松和直率,这一点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也问了他关于“人定胜天”的问题,汪部长的回答让我踏实一些。
他说:“和大自然的斗争,应该这样来认识,努力地去掌握客观规律,掌握以后运用这种规律为人类服务,但一定要顺应历史的发展,顺应客观规律的发展,违背了这种客观规律就要受到惩罚。”98一场洪水,虽然最后是人的胜利,但它却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沿用了几十年的“人定胜天”口号可以在中国自然消亡了。在大自然面前,任何以人的主观意志去违背自然法则的行为都会受到惩罚。
之后,我又问了汪部长一个问题:“在你和钮茂生部长交接的时候,有没有沟通一点什么?”
汪部长说:“有,我对钮部长说:”我听到这个消息,想起你在党校的一次讲话,当时我是学员。你在讲话中讲水利工作是如履薄冰,胆颤心惊。我现在到了你这个位置,我也要过这样的日子啦!‘“在我们采访汪部长的时候,大江南北的水利工程建设正在如火如荼。而汪部长刚刚从那儿视察回来,我就问他:”
看到的情况比你想像的好还是……“汪部长坦率地回答:”从群众发动的人数,从出工的人数,从机械的台数,应该是轰轰烈烈的,但从另外一个角度讲,我还是发现一些问题……作为我的位置,可能问题发现更好。“洪水把很多问题暴露出来,想必几年部长生涯当中,汪恕诚不仅要面对年年的洪水警报,还要把很多暴露出来的问题一一解决,否则还会有用人去胜天的场面。
中国人常讲:“好了伤疤忘了痛”,但98洪水这道伤疤实在太大,疼痛应该让人难忘。然而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暴露出荆江大堤修补款项被截留三分之一的消息,我们总是无法乐观,因为总是有些人伤疤未好也可以迅速忘记疼痛。
在98大抗洪之中,有一句经典呼吁:“我们能不能多买些药少买点棺材。”
这是一句形象的比喻。如果在灾难未到之前,我们把很多工作做好,犹如平时多买些药,让孱弱的身体慢慢地强壮起来,这总比灾难面前,我们多买棺材强得多。
是多买药还是多买棺材,这是一笔谁都算得过来的账,也是一九九八的南北大抗洪给我们留下的最深刻警告!
〓〓〓第十四节。面对贫困:新世纪我们会司空见惯吗〓〓〓
写下这个题目,并不是因为我们过去一直富裕,而今贫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不得不惊讶而新奇地面对。
恰恰相反,是因为我们过去普遍贫穷,由于都穷便没有了参照物,大家都穷得心安理得,面不面对贫困都无足轻重,反正每日的生活就是和贫困作斗争。
但是今天不同了,改革二十年象一个巨大的搅拌机,轰隆隆地一转,等大家从搅拌机里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昨天相依为命的邻里,而今一个仿佛在天堂而另一个仿佛在地狱,过去一样贫穷时还可以相对哀声叹气,今天由于财富和生活质量的巨大差距竟连相对说上句话都困难……
一方面是城市中高楼大厦林立,高级轿车穿梭往来,《精品》、《时尚》等报刊引领着高尚人士的生活格调,几万元一桌的晚宴天天有人光顾,超过万元一平米的别墅与公寓卖得很好……改革开放二十年,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生活的确富了起来。
但另一方面呢?
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下面,被生活抛离出来的人们衣着寒酸地伸手向富人们渴望施舍。午夜时分,地铁门口,大马路的地下过道里面,睡在报纸上的人们夜夜可以见到;一家三口,父母双双下岗,老人要抚养,孩子要上学,经济上捉襟见肘的家庭越来越多。
贫富差距在改革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飞速拉大,而正是在这种差距中,贫困成了全新的问题,从某种角度说,相比较之下的贫困是改革的后果,是改革的代价,但更是继续改革道路上的不稳定因素。
因此让我们一起来面对贫困。
贫困就在我们身边,但面对时,竟又觉得有些陌生1996年春天,为了创办《新闻调查》这个栏目,我们在北京开始了《宏志班》这个片子的拍摄,没想到这次采访使我深深地介入到城市贫困人群的生活之中。
北京的广渠门中学,为了让那些贫困家庭中的孩子有高中可上,特地设立了一个叫“宏志班”的班级,考上这个班的孩子,在高中三年的时间里,将减免一切费用,还有适当的补助。对于贫困家庭来说,这无疑是个福音。而这个班面对全市招生,专招那些家庭生活十分困难而学习又很优秀的孩子。
宏志班的老师向我们介绍:招生那天,报名地点人山人海,然而这一个班毕竟才五十几个名额,因此有相当多的家长是失望而归的。不过这种火爆的场面其实是在悄悄提醒我们:这个我们一直以为富裕而繁荣的城市中,贫困人口的大量存在却一直被我们忽略了。
要想把《宏志班》这期节目做好,我们当然得走进这批孩子的家中,于是以下一幕幕场景开始出现。
在北京城的东南角,有一个还算漂亮的小区,当我们在一个宏志班学生的带领下走进这个小区时,我们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怎么住的楼比我们想象的高级?
然而进了他家,我们就知道了这家人的生活真相。几乎没有一点装修的痕迹,水泥地就那么直率地面对着我们,家具很简单而且少得可怜,式样都是二三十年前的,由于没有钱交暖气费和煤气费,因此房子正中是一个烧煤的炉子,烟囱极不协调地从窗户中伸出去。
这家的主人是当年的知青,由于受伤致残加上回城晚了几年,现在只好以拣破烂收废品为生。他们住的这套房子还是由于祖上留下的老房拆迁后分到的。
接着我们又去了一家,这家的贫困直接体现在他们的居住条件上。
孩子的父母都是知青,回城后一无所有,只好在亲属住的房子边上接了一个不到6 平米的小房子。
在这个小房子里是不能集体行动的,因为房子摆完一个双人床后,剩下的地方已经不多,而在这不多的地方里,又必须给孩子摆一个箱子,装东西的同时又能当桌子做作业,可以想像,人在里面行动该是多么不便。
由于居住条件,家中四口人是很难见面的,父亲和另外一个孩子一个在外值夜班一个在外找地住,家里就母子俩相依为命,更何况这样的房子还是在违章建筑之列,因此寄人篱下的感觉更加强烈。
随着采访的进行,北京这座城市已经让我越来越陌生,喧闹和繁荣开始在我眼前消失,城市的另一面开始真实地显现出来。
有一个孩子的家里,母亲跑了,孩子和老人是这家的主人,白天也得点上灯才有光亮,屋里那股潮湿的气味让人很难忘记。
还有一家,住在郊区一个垃圾场里,不大的屋子里简单而整洁,两个儿子接连要向大学冲刺,看得出来,父母在儿子优秀的学习成绩面前那种兴奋而又焦虑的心情。是的,两个儿子如果都上了大学,那负担恐怕要比现在还要重得多。不过看着他们一家生活在垃圾场中的团结和乐观,我知道,这家人的困难一定会过去的。
然而不管怎样,城市中的贫穷还是不加掩饰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也许贫穷本身并不可怕,而真正可怕的是:当我讲述着这此刚刚看到的贫困现状时,很多听者将信将疑:“不会搞错吧?这可是北京!”是的,这是北京,因此我看到的贫困现象恐怕在全国比较起来还算是相对好一点少一点。
在东北,有一次和吉林省领导一起去拍摄,不知怎么讲起冬天取暖问题,从省长到其他领导一致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在长春分管取暖工作的那位领导。
原来,在东北的城市中,相当的职工根本交不起每年一千多块的取暖费,但如果因此就不给暖气,谁心里也过不去,但给吧,这年年的亏空越背越沉。于是每年到了冬天,主管领导和贫困的百姓一样苦恼,原因一样:都是为了取暖。
而且我们别忘了,“温饱”一词中,“温”可是排在“饱”前面的呀。
在东北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一个下岗职工怀揣着珍贵的一百元钱去采购年货,行至半路遇到劫匪,一百元钱被抢了去,正欲哭无泪之时,劫匪发话:“你是哪一个单位的?”回答:“我是XX厂的。”劫匪惊呼并作同情状“你们那儿也开不出工资来了,得了你拿走五十吧,其实咱们一样都为一袋子面。”这位被劫的下岗职工连声谢谢,起身离去,没走多远,就听着刚才那个劫匪在后面喊:“别走这条路,前面还一拨呢!”
我猜想这可能不全是虚构,回一趟东北,都能听到相类似的故事,然后是讲述者和听者忧心忡忡的表情。毫无疑问,在现实生活中可能很多人的生活比故事中的还不如。
这还只是在城市中,中国农村里的贫穷那就更让人触目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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