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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
也许我从不曾离开这个地方,乔治想着。在纠缠的玫瑰丛中和他并肩而行,破旧的秋千,湿润的沙坑,在晨光中如此醒目的红色房子。也许自上次会晤,我们一直就在这里。
莱肯又道歉了:“我能说当时我并不完全信任你的动机吗?你知道,我原以为是老总让你做的,想借此巩固他的权力不让普溪插手。”距离又拉长了,大步伐,手腕朝外。
“哦,不,我向你保证,老总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
“我现在知道了,但当时并不明白。要知道何时该信任你的人,而何时又不该,实在有些困难。人都是依据不同的标准而活的,是吧?我是说你必须这样,我接受这点。我不是在批评,毕竟,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即使我们的方法不同。”他跨过一个水坑。“我曾听某人说过道德只是一种手段,你赞同吗?我想你大概不以为然。你会说道德应该向目标屈服,问题在于,要知道一个人的目标究竞是什么实在很难,尤其是英国人。我们总不能期望你们这些情报员为政府制定政策,不是吗?我们只能要求你们去推动政策而已,对吧?这是相当难处理的。”
为了不想追在他身后,乔治在一具生锈的秋千上坐了下来,并将风衣裹得更紧,直到莱肯回来,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他们一起伴着秋千呻吟的旋律摇了一会儿。
“她怎么会选上瑞基?”最后莱肯低语道,长长的手指无意义地挥动。“这世界上那么多听告解的,她却选了一个最不合适的人。”
“恐怕你这问题应该去问一个女人才对,而不是问我。”乔治说着,心里却又想到不知英明罕在哪里。
“哦,真的。”莱肯毫无异议地认同:“实在是不可思议。十一点钟我要去见内政部长,”他以较低的声音坦承道:“我得让你那位官居国会的亲戚知道这件事。”他加了一句,勉强算是个亲密的笑话。
“是安妮的亲戚。”乔治纠正他,声调依然心不在焉。“虽说一表三千里,终究是亲戚。”
“韩彼尔也是安妮的亲戚吧?我们伦敦总部那位杰出首长。”他们以前也玩过同样游戏。
“不同支的,但彼尔也是她的亲戚。”他突然地加了句:“她来自一支有浓厚政治传统的古老家族,随着时间扩展得相当广。”
“传统?”莱肯喜欢钉住含糊的话语。
“家族。”
在树林那一头,车辆来往穿梭,乔治想着,那才是世界,然而莱肯却躲在他这座红色的城堡大谈基督教的道德观;除了勋爵、同僚好友的尊敬,优厚的抚恤金,及几个在城里慈善的管理职位外,道德观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总之我在十一点时和他见面。”莱肯站起身,他们再度前行。在落叶纷纷的早晨,“易金明”这个名字又回到乔治心头。好一会儿,就象先前和皮特坐在车内时一样,一种古怪的紧张感再度笼罩了他。
“毕竟,”莱肯说:“我们两人都有绝对可敬的出发点。你觉得易金明被出卖了,想要来一次严密的调查行动;我的部长和我却觉得是老总的能力不足——外交部的看法也是如此——而且我们也想要一把新扫帚。”
“哦。我很了解你左右为难的处境。”乔治这句话对自己说的成分比对莱肯说的要多。
“我很高兴。别忘了。乔治。你是老总的人。老总喜欢你胜过彼尔,到最后他失势,并开始那次不寻常的冒险行动之时,只有你一个人护着他,乔治。一个情报局的首长私下想颠覆捷克。这可不是每天都有的事。”很显然,这段记忆仍使他感到刺痛。“我想,若是在其它情况下,韩彼尔很可能会碰壁,但是当时你自己自身难保……”
“而且叶普溪是部长的人。”乔治的语气温和,足以使莱肯慢下脚步仔细倾听。
“当时你并没有找出嫌疑犯,你知道!你没有指出任何人!毫无目标地调查可能格外具有破坏性!”
“新扫帚就能办得更好吗?”
“至少叶普溪制造出来的是情报,不是丑闻,他乖乖做好分内的事,而且赢得‘顾客’的信任。况且据我所知,他并没有侵入捷克的境内,就各方面说来,他都干得非常出色。”
“有韩彼尔为他坚守阵地,谁会干不好?”
“老总就干不好。”莱肯一针见血。
他们已走到没有水的游泳池畔,现在正站在池子较深的那一端旁边,凝视着池底。看着那脏污的底部。乔治·斯迈利似乎又听到莫鲁迪那讽刺的腔调:“海军部的小阅览室,许多怪名字的小型委员会……”
“普溪那特殊的情报来源还在吗?”乔治问道:“就是那‘巫术’资料?或者现在它又改名了?”
“我不晓得你也知道这件事。”莱肯的声音毫不愉悦。“既然你问起了——它还在,梅林(译注:亚瑟王故事中的预言家及魔术家)仍然是我们主要的消息来源,‘巫术’也仍然是他那些情报来源的名称。‘马戏团’已有许多年未曾得到这么好的东西了。事实上,应算是我记忆中最好的。”
“仍采特别的处理方式吗?”
“当然,如今发生了这件事情,我相信我们会采取更严密的安全戒备。”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这么做。‘鼹鼠’可能会起疑。”
“问题就在此,是吧?”莱肯迅速回答。他的力量真令人难以相信,乔治想着。一会儿象个瘦弱、衰颓,手套太大、可以戴到手腕处的拳击手;一会儿他却已出手将你打得靠在边绳上,并且以一种基督徒的怜悯眼光打量着你。“我们不能动,我们也不能调查,因为所有探查的仪器都在‘乌戏团’管理之下,也许就在吉若的手中。我们不能监视、窃听或者拆别人的信;做上述任何事情,都需要艾德比手下的‘灯夫’,但是艾德比也和别人一样有嫌疑。我们不能质询,我们不能采取步骤限制某一个人查阅机密资料,做这些事便有惊动‘鼹鼠’的危险。这是最古老的问题,乔治,谁能侦探得出侦探来?谁能不必和狐狸一起奔跑便闻得出狐狸味?”他又试着幽默地说了一句:“在这里是指‘鼹鼠’。”
乔治费了好一番力气抢先一步,才在这条通往马场的小路上领先了莱肯。
“那就去找跟情报局对立的机构,”他叫道:“去找安全局,他们是专家,他们会为你把事情办好。”
“部长不会准的。你很清楚他和普溪对制衡的看法,而且他们的看法也很正确。让许多原来在殖民地当行政官的老头子去翻阅‘马戏团’的文件。倒不如叫陆军去调查海军!”
“这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乔治反驳道。
然而身为好公仆的莱肯已经准备好第二个比喻:“好吧,部长宁愿住在漏水的屋里,也不愿意看到屋子被外头的人拆毁。这样的比喻你满意吗?他有很好的理由,乔治。我们在外面工作的情报员大多数还是很优秀的,一旦安全局介入,他们就很难办事了。”
现在该乔治慢下来。“有多少人?”
“六百上下。”
“铁幕内呢?”
“我们估计有一百二十人。”对于数字及各种事实,莱肯从不会支吾以对。这是他赖以工作的黄金,用灰色官僚主义的泥土捏出来的。“就我自财政报告所能得知的,他们每一个人几乎都仍在活动。”他向前跨了一大步。“我能不能告诉他你愿意干?”他的语气极为随便,似乎这问题只是形式上的。“你就接受这清理马厩的工作吧?瞻前、顾后,采取任何必须的行动?毕竟,这是你还在之时就发生的事,你留下的遗产。”
乔治打开马厩的门走进去后,又砰然一声用力关上。他们隔着摇摇欲坠的栅门彼此相望,莱肯那张略呈粉红色的脸上浮现一个倚赖的微笑。
“我为什么要说易金明?"他闲聊般地问道:“其实那个可怜人姓裴,不是吗?”
“易金明是他工作时的化名。”
“我知道。那些日子的丑闻实在太多了,所以细节很容易就忘记。”停顿、摇动右前臂、击出。“他是彼尔的朋友,是不是也是你的朋友?”莱肯问道。
“他们在战前是牛津的向学。”
“战时及战后则是‘马戏团’中的同僚。着名的韩——裴搭档。我的前任一天到晚说起这回事。”他重复道:“但你和他从来都不很亲近吗!”
“和裴杰岷?从来没有。”
“不是亲戚了吧,我是说?”
“老天爷。”乔治低声说。
莱肯突然间又尴尬起来了,但是一个顽固的目的使他依然注视着乔治。“那样一来,应该不会有任何情感上或其它的理由,可能阻碍你接受这项任务吧?你一定要说清楚,乔治。”他忧虑地催促着,似乎“说清楚”是他最不希望的事。他等了一会终于决定放手一搏。“虽然我没亲眼目睹真正的例子,但我们总是有一部分是属于公众的,不是吗?社会契约(译注:即民约论,主张社会及国家乃是由人民契约组成,故主权在民,但人民要遵守自己制定的法律,才真正自由)是双方面的,我相信你一向知道这一点的,而裴杰岷也知道,只是谁为他争取呢?”
“那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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