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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长靠椅上站起来,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两只膝盖抖个不停。她高高抬起那张惊慌失措、急得发白的脸,下巴和嘴的肌肉却一个劲地抽搐,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说:“你已经够耐心的了。你尽力想帮助我。我想,这事是没指望了,也没用了。”她伸出右手来。“感谢你为我做的事,我只好自己碰碰运气啦。”
斯佩德喉咙里又咆哮了一声,坐在长靠椅上。“你有多少钱?”他问。
这问题把她吓了一跳。后来她咬住下唇,勉强回答说:“我还剩下五百块钱。”
“拿来给我。”
她犹豫了,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一味用嘴、眉毛、手和肩膀做出好些愤怒的姿态。她走到卧室里去,马上拿着一叠钞票走出来。
他从她手里接过钱,数了一遍说:“这儿只有四百块钱。”
“我得留一点过日子。”她一手扪住胸口,柔顺地解释说。
“你不能再多弄点儿吗?”
“不行。”
“你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变钱的。”他毫不放松地说。
“我有几只戒指,一点首饰。”
“你必须把它们抵押掉,”他说着伸出了手。“最好到雷米迪尔——在天主堂街【注】和第五街【注】附近。”
她恳求地看着他。他那灰黄色的眼睛看上去冷酷无情,一点没有通融余地。她慢慢把手伸进衣领,拿出一小卷钞票,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他把钞票捋平,数了一遍——四张二十元,四张十元,一张五元。他把两张十元、一张五元的钞票还给她,另外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站起身来说:“我这就出去看看能为你办点什么事,一有了好消息我就赶回来。我按四下铃——长,短,长,短——你听见就知道是我。你用不着送我到门口,我自己会出去。”
他撇下她转身就走。她站在房间当中,蓝眼睛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注】天主堂街是旧金山南区一条主要大道,从东面的轮渡大厦通往西面,在第十七街处折向南面,与市场街平行。
【注】第五街是南区一条次要马路,与天主堂街交叉。
斯佩德走进一间接待室,门上挂着“怀斯-梅里肯-怀斯律师事务所”的招牌。坐在电话总机旁的红发姑娘说:“喔,你好啊,斯佩德先生。”
“你好,宝贝儿,”他回答道,“锡德在吗?”
他站在她身边,一手搭在她丰满的肩膀上,看着她把一根塞绳插进去,对着话筒说:“斯佩德先生来访,怀斯先生。”她抬眼看看斯佩德,“进去吧。”
他在她肩膀上捏了一下,算是感谢,就径自穿过接待室走进一条灯光暗淡的内室走廊。走廊尽头有扇磨砂玻璃门。他推开门,走进一间办公室。一个小个子男人,橄榄色皮肤,一头稀疏的黑发,上面有许多头皮屑,长圆形的脸看上去疲惫不堪。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桌上堆着一捆捆的文件。
小个子向斯佩德挥挥一支没点燃的雪茄烟说:“拉把椅子过来。原来迈尔斯昨晚上中了头彩?”不论是他那疲惫的脸色,还是他那有点刺耳的嗓音都没有一点感情。
“唔,我就为这事来的。”斯佩德皱皱眉头,清了清嗓子。“我想我只好叫验尸官见鬼去了。锡德,我能利用为我的委托人保守秘密,和不公开身份之类的神圣权利来躲过那些牧师或律师吗?”
锡德·怀斯耸起肩膀,嘴角耷拉下来。“怎么不能?调查又不等于法院的审讯。反正你可以试试看嘛。从前你闯下再大的祸不也平安无事吗?”
“我知道,不过邓迪蛮不讲理。这回大概有点叫人受不了。戴上你的帽子,锡德,我们去找个得力的人,我希望太太平平的。”
锡德·怀斯看看桌上成堆的纸片,哼了一声,不过他还是站起来,往靠窗的壁橱走去。“山姆,你这小子真混!”他从衣钩上取下帽子时说。
斯佩德傍晚回到办事处已是五点十分。埃菲·珀雷因正坐在他的办公桌旁看《时代》杂志。斯佩德一屁股坐在桌上问道:“有什么动静吗?”
“这儿不会有。你看上去就像喝醉酒似的。”
他满意地咧开嘴笑笑。“我看我们有前途了。我原先老想着一旦迈尔斯走了,死在什么地方,我们的买卖或许有机会兴旺些。你替我送花了吗?”
“送了。” 棒槌学堂·出品
“你真是个好宝贝儿。今天你那股女人的直觉怎么样了?”
“干吗?”
“你对温德利有什么看法?”
“我同情她。”姑娘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的名字太多了。”斯佩德若有所思地说,“又叫温德利,又叫勒布朗,她还说真名叫奥肖内西。”
“她把电话簿上所有的名字都用上,我也管不着。你也知道,这姑娘不错。”
斯佩德对埃菲·珀雷因困倦地眨眨眼睛,又嘻嘻一笑。“我说不上来,不管怎么说吧,她两天里掏出七百块钱倒真不赖。”
埃菲·珀雷因端坐着说:“山姆,如果那姑娘有什么难处,你却撒手不管,或者利用这机会敲诈她,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尊重你。”
斯佩德不自然地笑了笑。后来他就皱起眉头,皱的样子也不自然。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听见有人从走廊门进来了,就住了口。
埃菲·珀雷因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办公室去。斯佩德脱下帽子,坐在椅子上。姑娘进来时拿着张名片——印着乔尔·凯罗先生。
“这家伙真怪。”她说。
“好吧,让他进来,亲爱的。”斯佩德说。
乔尔·凯罗先生个儿不大,中等身材,皮肤黝黑。乌黑的头发梳得光溜溜的。一看就知道他是黎凡特人【注】。深绿的领带上闪烁着一块方的红宝石,四周镶着四颗长方形的钻石。他的黑上衣紧紧裹住狭窄的肩膀,在圆滚滚的臀部才略微松开一点。裤子套在两条圆滚滚的腿上,比时新式样更为贴身。他那双漆皮皮鞋上半截被淡茶色的鞋罩遮住。手上戴着麂皮手套,拿着一顶黑色圆礼帽。迈着急促的快步向斯佩德走来,迎面扑来一股西普香水的檀香味。
【注】黎凡特人:地中海东部地区的人,包括黎巴嫩,希腊,埃及。
斯佩德向来客点点头,又朝一只椅子点了点说道:“请坐,凯罗先生。”
凯罗向斯佩德恭恭敬敬鞠了个躬,又细又尖的声音说了声:“谢谢你。”然后才坐下来。他一本正经地坐好,两个脚脖子交叉着,帽子搁在膝上,开始脱他的黄手套。
斯佩德把椅子转回来问道:“凯罗先生,有何见教?”他那亲切随和的声调,转椅子的动作,都跟上一天接待布里姬·奥肖内西,问同一句话时完全一模一样。
凯罗翻转帽子,把手套扔在里面,帽底朝天放在靠近身边的桌子角上。他左手食指和无名指上的钻石闪闪发光,右手中指戴着一块红宝石,和领带上的完全配称,连红宝石四周的钻石款式也一样。他那双手很柔软,保养得很好。手虽不大,可是肌肉松弛,动作迟钝。看上去有点笨手笨脚。他搓搓手,接着声调盖过簌簌的搓手声说:“能否允许一个外人对你的伙伴不幸去世表示悼念?”
“谢谢。”
第五章 黎凡特人
斯佩德也不朝手枪正眼望一下,就抬起胳臂靠在椅子上,两只手的指头叉起抱着脑袋。他的眼神一点也没什么异样的表情,一直牢牢盯住凯罗那张黑脸。
凯罗抱歉地咳嗽一声,神经质地一笑。他的嘴唇有点发白。那双黑眼睛看上去水汪汪、怯生生的,一副至诚。“我打算搜查一下你的办公室,斯佩德先生。我警告你,如果你想阻拦我,我就打死你。”
“搜吧。”斯佩德的声音和脸色一样,毫无表情。
“请你站起来,”这个握着手枪的人枪口对准他厚实的胸脯。“我得查一下你身上是不是有枪。”
斯佩德站起身来,小腿把椅子朝后推了推,随即伸直了腿。
凯罗走到他背后,把手枪从右手换到左手。他拉起斯佩德上衣的后摆,往里看看,把手枪顶在斯佩德脊梁上,右手在斯佩德腰里摸了一遍,又摸摸他胸脯。这时凯罗那张脸刚好在斯佩德右肘下方,还不到六英寸。
斯佩德向右猛一转身,肘拐儿一捅。凯罗的脸猛地往后一缩,但是已来不及了。斯佩德右脚跟一下子踩在他那漆皮鞋脚尖上,把这身材比他矮小的家伙困在肘边。肘拐儿正好捅在他颧骨下方,撞得他摇摇晃晃,要不是斯佩德踩住他脚,他早就摔倒了。斯佩德的肘拐儿继续朝那张神色惊讶的黑脸上捅去,接着又伸直手朝手枪猛击一掌。他手指刚碰到手枪,凯罗马上就松手了。手枪在斯佩德手里显得可小呢。
斯佩德把脚从凯罗脚上提起,来了个向后转,左手抓起这小个子的衣领——那根插着红宝石别针的绿领带凸出在他指关节上面——右手把缴获的武器塞进衣服口袋。他那双灰黄色的眼睛阴沉沉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嘴角挂着一丝愠怒。
凯罗脸上痛苦和悔恨的神色交织在一起。他的黑眼睛里有眼泪。脸上的肤色黑得像擦亮的铅一样,只有面颊那一块被肘拐儿撞得红了起来。
斯佩德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慢慢把他扭过身来,往后一推,一直推到他刚才坐过的椅子跟前,那张铅黑色的脸上的神情已经不是痛苦,而是莫名其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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