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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遂指着那行刻字对王谭道,看,这就是当年我的(电子书)一个兄弟留下来的。
王谭和燕万年把脑袋凑过来,看了之后啧啧称奇。燕万年道,卫太子当年长什么模样,婴君大概是最清楚不过了。
婴齐道,是啊。太子身长大概七尺八寸,五官清秀,颌下鬑鬑有须,肤色白皙,为人谦逊,忠厚仁爱,真是一个英明的储君,可惜却遭到江充这奸贼诬陷,死于非命。
燕万年插嘴道,对了,始元五年的春天,夏阳男子张延年诣北阙,自称卫太子,闹得长安汹汹不安,这件事婴君知道罢?
婴齐道,我听说了,但是没有兴趣前去观看。我早知道那是假的,卫太子自缢在湖县鼎湖山的绝壁,我是亲眼所见,绝无复苏之理。
王谭道,可是当时朝廷的官吏都素手无策呢,连霍将军也不知真假,吓得勒兵自卫,计无所出。
幸得京兆尹隽不疑援引《春秋》经义,将那假卫太子收捕,拷问得其实。
霍将军从此就开始重视经术之士了。
燕万年道,那是自然。霍将军本来没读过什么书,这次是实实在在发现了读书的好处。
婴齐淡淡地说,未必是觉得读书有什么好,不过是发现读书人可资利用罢了。
其实天下能成大事者,皆不读书。高皇帝起于微末,以一亭长位登至尊,他又何尝学过什么经术。
燕万年鼓掌道,婴君真是卓见,我怎么就看不透这其中的道理呢。
他们正在聊着,忽然看见旁边的树林里跑出来几个孩子,领头的大约十一二岁左右,浓眉大眼,手提一柄竹剑,他身后跟着几个小孩,也都手握竹剑,显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
王谭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孩子,估计又在此效法北军骑士呢。
三辅地界民风剽悍,素来尚武,北军骑士又经常在三辅游弋练兵,所以周围的儿童少年都喜欢学习他们的行事,削竹剑、竹矛打斗玩乐。
婴齐也不以为意,望着那几个孩子,道,谁家的小童?跑这么远来玩,不怕碰见劫盗吗?
领头的孩子侧目视着婴齐,脆生生地说,哪个劫盗这么大胆,敢来劫本王孙,不怕本王孙砍了他的脑袋当尿壶吗?
王谭禁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原来三辅地界,普通百姓家里再穷,地位再低,皆喜欢别人称他王孙,但是自称王孙的人几乎没有。
这孩子自称王孙,自然是童稚之言了。燕万年道,小小孩童,就学得这么惫赖,砍砍杀杀的。
若真想得到富贵,这时候就得拜师读书啊。当今朝廷取士,可不要游侠恶少年的。
那孩子仰头吟道,“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假以溢我,我其受之”。
要当王孙,是要靠天命的,读书也未必管用。你这位叔叔就知道读书,未免有点迂腐。
婴齐吃了一惊,这孩子不但读过书,而且看来还受过很好的师传,才能这样出口成章。
他刚才说的两句乃是《诗经?维天之命》中的话,是周天子歌颂自己的祖先文王的,说文王的功德无穷无尽,而自己作为继承人,将膺承文王的天命。
这几句诗本来诵读一下倒也罢了,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自诩,却是不合时宜的。
如果有人报告朝廷,即便是孩子,恐怕也会被罗织罪名入狱。还好他身边的小孩听到他念,都好奇地望着他,可能都是不识字的普通百姓的子女,听不懂他吟的是什么。
婴齐望了燕仓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燕万年一时也诧异不已。
你这孩子,谁教你的这些诗,可不许随便胡念的。他语气有些严厉。
那孩子挥舞了一下自己的竹剑,大声道,你是谁,我师傅的名字凭什么要告诉你。
他身旁的一个孩子倒替他回答了,他的师傅我经常看到,说话古里古怪的,人家都说那是齐国腔,天天捧着一堆竹简教他读书呢。
燕万年道,说一口齐国腔,难道是东海澓中翁先生?这老头子对于《诗》倒是很精通的。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家里是什么地位,竟请得动澓先生做你的老师?
婴齐知道澓中翁是东海郡人,原先曾做过朝廷的《诗》经博士,因为和韩婴论《诗》不合,自请免职,隐居下杜。
但是他的名声很响,很多士大夫都慕名去拜见他,请求跟他习《诗》,这个小孩子家里能请得动澓中翁教《诗》,自然是还有点身份的人家了。
他仔细端详那孩子,发现有些面熟,心里暗暗惊讶,突然心头豁亮,脱口而出,刘病已。
那孩子非常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婴齐道,果然是了。
我自然知道你的名字。
王谭也惊讶道,婴君,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到底是谁?
婴齐叹道,今天的事真是太巧。这个孩子的父亲我见过,当然那是十年
前了。
刘病已听婴齐这么说,也呆了一下,迅疾跑到婴齐身边道,你见过我父亲,你是谁?
你怎么会见过我父亲的?
你父亲讳字为
“进”,天下号称史皇孙,我自然知道。
燕万年大为诧异,这就真的是太巧了,原来这个孩子这么有来历。
婴君,赶快细细讲给我们听听。
婴齐道,其实也没什么。当时他父亲和我们一起逃到湖县,新安县吏发卒来逐捕,他父亲上前格斗,死于乱刀之下……
刘病已呆呆听着,突然抱住婴齐嚎啕大哭。
婴齐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哭,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野外危险,如果真的碰上劫盗,那就麻烦了。
他们带着这几个孩子,一起往下杜奔去。路途不算太远,一会儿也就到了。
王谭和燕万年的老宅在城中西南的万岁里,刘病已则住在他的舅公史恭所在的修德里的家中。
他的曾外祖母田细儿还活着,已经八十多岁了,听说婴齐见过她女儿史良娣,老泪纵横,要婴齐详细讲给他听。
史家设了筵席款待婴齐,并殷殷叮嘱一定要时常过往。婴齐言辞很小心,不敢多谈论十年前的巫蛊事变,怕惹起他们的伤心。
他答应时常来史家游乐,反正他现在悠闲,没有什么事情可做。
日子又这样平静地过了两个月。
这天婴齐正在史家庭院里教刘病已射箭,燕万年突然急匆匆地驾车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婴君,不好了。
长安有大事发生了?
婴齐看他满脸是汗液和泥浆,疑惑地说,燕君,你不在宫中轮值,怎么跑出来玩了?
燕万年辩解道,今天是我的休沐日啊……
婴齐笑着打断他,你每天都是休沐,反正出了钱就可以天天休沐。
婴齐知道宫中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宫中的郎官都是自己花钱无偿替皇帝守卫,就盼有一天能够积劳得到升迁,正式步入仕途;或者得到皇帝注意,飞黄腾达。
有钱的王侯子弟耐不住每天轮值的寂寞,经常花钱雇佣家境一般的郎官替他轮值,自己则相约日日出外游荡,斗鸡走狗,勾引妇女。
他们的上司五官中郎将得了贿赂,也就当没看见。燕万年和王谭出身清贵,就是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除了皇帝需要简阅的特别日子,他们常常是这样花钱让自己轻松惬意的。
燕万年脸涨得通红,道,婴君,这次可不是跟你开玩笑,长安发生了巨大
骚动,我今天路过大司农府的时候,看见无数的驷马高车排成长长的队伍向长安各个城门出发,说是皇帝的制诏需要下达天下郡国,诏书上宣布长公主、上官桀父子谋反。
长安十二门紧闭,没有符节寻常人不许出城,以免反贼走脱。未央宫旁的武库也大开,执金吾正在征召士卒授兵,准备大肆收捕反贼呢。
婴齐的心好像猛然被针刺了一下,感到一阵尖利的疼痛,他的手在发颤,心中已经有不祥的念头,但嘴里还是掩耳盗铃地问了一句,那么——那么桑大夫呢?
燕万年低下头,桑大夫,他也正在诏书所称的谋反者之列。
婴齐眼前一阵金星直晃,他将手中的弓弩一扔,稳住身体,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燕万年赶忙上前扶住婴齐的身体,道,婴君,你现在千万不要紧张,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还有一些事需要细细商量。
婴齐脑中空空荡荡的,跟着燕万年的脚步挪动。
刘病已见他要走,上去攀住他的胳膊道,婴叔叔别走,有什么麻烦事,跟我舅公商量商量罢。
病已,你先回去,婴齐回过头俯身道,我和燕叔叔商量一点重要事情,比较紧急,就不麻烦你舅公了。
他们转身就走,忽听得外面有喧哗声,大概有几辆革车停在外面。
一个声音在外面叫道,婴齐君,我知道你躲在里面,别来无恙乎?
婴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脸色大变,这不是阎乐成吗?
他怎么来了。
那个声音又道,哈哈,老子早知道你天天在这一带游荡。
今天奉了诏书,捉拿反贼同产及其家属故吏,桑弘羊这个反贼意欲谋杀大将军霍光,倾覆朝廷社稷,你是桑弘羊的女婿,谁人不知,今天就老老实实出来受缚罢。
燕万年脸色如土,道,婴君,我急驰出城来找你,就怕有人来逐捕你,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
婴齐将手搭在他肩上,道,好兄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连累你,你现在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这就出去。
这时史恭和母亲田细儿及三个儿子听见喧哗,也赶了出来。刘病已忙跑上去,扑在田细儿怀里,哭道,外面来了恶吏,想把婴叔叔抓走,呜呜。
你们救救婴叔叔罢。这两个月来,他已经和婴齐结下了很深厚的感情,这时看见危急,情动于中,再也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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