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llskw.org
例如昨晚就是如此。当她端来第二杯冰茶时,不小心洒在他手上一滴。她的鼻子突然间像只爆裂的水管般噗地一声喷出了鲜血。当时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对她干了些什么。当鼻血顺着她的嘴唇和下巴流淌时,他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又立刻焦虑不安起来,心中盘算着:万一她的鼻子真的破了怎么办?可能又需要进医院。她以为真正的打击又一次降临了,她又要系上那条围裙,坐在屋角里颤抖和哭泣,然后在呕吐之前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她总是系着那条围裙,让自己吐在里面。在这间房间里她是绝对不能哭出声来的。她始终能够控制住自己不要吐到地板上,只要她还想保住性命就得格外地小心。
他那种久经磨练的自我保护意识回到了身上。他递给她一条冰袋,让她走进了起居室里。她躺在沙发上,将冰袋搭在两只眼泪汪汪的眼睛之间。他说,如果你想尽快止血,又不希望鼻子肿得鼓鼓囊囊的,就得多敷一会儿。他最担心的就是浮肿。明天她要去市场购物,墨镜只能遮住发黑的眼圈,而挡不住浮肿的鼻子。做完这些,他便继续开始吃他那被打断的晚餐——焙小甜饼和新鲜的烤土豆。
早上,她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发现肿得不算很厉害。他对她进行了仔细的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喝完咖啡上班去了。其实她只用冰袋冷敷了十五分钟血就被止住了。但是很有可能昨天深夜在她睡着以后某个时候,鼻子里面偶尔流出了一滴鼻血,留下了今天这个可怕的痕迹。要想不被他发现,她就必须忍住背部的伤痛,把床上被褥重新整理一遍。近日来她的背总是疼痛难忍,即使是轻微的活动都会有感觉。背部是他最喜欢用来发泄怒火的部位之一。他不会往她的脸上殴打,而背部才是一块最适宜于教训人的安全区域。他要是想让她闭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此。十四年来,诺曼曾经多次凶狠地殴打她的背部,结果打坏了她的肾脏,她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了尿血现象。不过这事已经不再令她吃惊和担心了,因为它只不过是婚姻导致的无数不愉快之一,而其他女性的境遇很可能比她还要糟糕。这所城市每天都有成千上万这类事件在发生着,直到今天仍然如此。
她看着血迹,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燃烧,感觉有些异样,她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并不知道人们一旦突然从噩梦中觉醒就会有这种感觉。
她的床边有一只弯木做的摇椅,她经常毫无来由地认为那只摇椅像她一样已经十分疲倦了。她背对着摇椅,目光始终无法从床罩上的那滴血迹处移开。接着,她在摇椅上躺了大约五分钟。听见房子里有说话声,她吃惊地跳了起来,没有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假如这件事不尽快解决,他会杀了我的。
回答虽然隐藏在头脑里,但它是那样地不确定,比起大声地说出口来更加令人害怕。或许他不想杀我。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吧,万一他不想杀我呢?
3
她还没来得及考虑。她常常在想,他迟早会殴打她,而且往她的要害之处打。尽管她一次也没有大声地说出来过,至少到今天为止还没有。
她感到肌肉和关节上发出的嗡嗡声越来越大了。她经常将双手放在衣兜里,坐在摇椅上,目光穿过卧室的门,看着浴室镜子里面映射出自己的形象。今天早上她却在摇椅上摇晃了起来。她只想摇晃。她关节和肌肉里的嗡嗡声逼着她这样做。她最不想做的事便是照镜子,也不想关心鼻子到底肿到了什么程度。
过来,宝贝儿,我想挨近点儿跟你谈谈。
十四年,一百六十八个月的老生常谈了。由于她在新婚之夜好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一切灾难便由此开始。他使劲儿揪她的头发,咬她的肩膀,还用网球拍对她干了最可怕的事情,造成一次流产和肺部擦伤。衣眼下面掩盖着许多旧日的伤痕,大多数是被咬伤的痕迹。诺曼非常喜欢用牙咬人。开始她安慰自己说,那是一种示爱的方式。真奇怪,她曾经有过那样的青春岁月。她想,人都是从年轻过来的。
过来,宝贝儿,我想挨近点儿跟你谈谈。
突然,她开始能分辨那嗡嗡声了。它已经传遍了全身。她感到愤怒,继而疯狂。意识到这种变化真是奇妙无比。
滚出去,她内心深处的那一部分突然说道。马上给我滚开,立刻就滚。别在这里磨蹭,快点儿离我远远的。
“真可笑。”她说着,加快了摇摆的速度。床单上的血迹使她的眼睛往外冒火。它从摇椅的角度看上去很像感叹号下面的小圆点儿。“真可笑。我还能到哪儿去呢?”
去任何一个再也看不到他的地方。可是你必须抢先一步,立即行动起来。
抢先在什么事之前?
很简单,在又一次睡着之前。
她突然意识到她十分欣赏这个想法,但是她的心灵深处习惯于受虐待的那部分发出了令人吃惊的喧嚣声。真的离开她十四年生活于其间、可以随心所欲的这个家,离开那位尽管脾气不好、爱挥舞拳头,但是毕竟供养了她十四年的丈夫吗?她感到这想法太离谱了。必须立刻忘掉它。
她差点儿就这么做了。要不是因为床单上的一滴血迹,她几乎就忘掉了心灵深处的这个想法。那滴深红色的血迹。
别往那儿看!她心灵中的另一部分神经质地大喊起来。看在基督的份上,别那么想,那样做会招来祸端的!
但她无力将目光移开。她的眼睛仍死死地盯住那滴血迹,身体在摇椅上摆动得更快了。她脚上的低(革幼)运动鞋在地面上敲打出很快的节奏。现在那种嗡嗡的声音仍然不停地在她的脑子里回响,它摇撼着她的神经,激怒着她的心灵。她仍在考虑着十四年这个话题。十四年来,有多少次挨得紧紧地跟他谈一谈。流产。网球拍。三颗打落的牙齿,其中一颗被自己吞到了肚子里。打断的肋骨。耳光。拧或掐。当然,还有牙齿咬。其虐待方式多得不计其数——
且慢,既然你不打算去任何地方,你这样永无休止地想下去又会起什么作用呢?即使打算逃走,他也会紧紧跟随在你的身后,把你捉拿回来。他当然能找到你,他的职业是警察,追踪是他借以谋生的手段,也是他最拿手的工作。
“十四年了。”她喃喃低语道。现在她要考虑的不是过去的十四年,而是未来的十四年。因为发自她内心深处的另外一种声音在说,他或许不会杀她。但是,如果在今后十四年里他不断地跟她“挨近了谈谈”,她会变成什么模样?她会低头吗?她的肾脏会安然无恙吗?她会不会在一次致命打击之后,变成一个四肢残废、面部僵化、永远没有表情的人?
她突然站起身,摇椅的椅背因为用力过猛而撞到了墙上。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床罩上那块血迹不停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向起居室走去。
你能去哪里呢?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她大脑中理智的那部分高声地喊叫起来,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有喊出声。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她从茶几上拿起了皮包,穿过起居室,向门口走去。房间突然显得特别地大,本来只有几步的距离,现在变得那样遥远。
总有一天我会这么做的。但是现在即使再往前走一步我也会发疯的。
她觉得这样做并不难。因为她只是在幻觉中想象着自己正在做这件事,她确信自己不会在此刻离家出走。这一定是在梦中发生的。她曾在新婚之夜因为不慎摔门而惨遭痛打,自从那一刻起,她的理想早已被埋葬,她对未来不再抱任何幻想。
她的理智又出来多嘴多舌。即使事情发展到了极至,你也不能这副模样就走,至少也该换上那条显出丰满臀部的牛仔裤,把头发梳理得整齐些。
她犹豫了片刻,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后悔了。她这才意识到,所谓理智的声音只是她为了说服自己留在家里才使出的绝望伎俩。这办法果真聪明。脱掉裙子,换上牛仔裤,给头发焗上点儿油,再梳理整齐,这些花不了太多的时间,但对于一个处在她现在这种地位的女人来说,这点时间已经显得太长了。
回去干什么?当然是接着睡觉了。拉上牛仔裤的拉链时,她一定会犹豫起来,梳完头以后,她甚至在一瞬间会处于神志不清的游离状态。
接着她会回到卧室,去换那条床单。
“不,”她嘟囔着,“我不会那样做。”
当转动门把手的一霎时,她又犹豫了起来。
理性终于恢复了!她的理智在欢欣鼓舞地大喊大叫,似乎还带着一丝失望。感谢上帝,这女孩恢复了理性!迟做总比不做强!
当她快步走到煤气炉的炉罩旁时,那种欢欣鼓舞的心声立即变成一种无言的恐惧。那炉子是他两年前安装的。她决意要找的那样东西也许不在这里。一般来说,他总是在月底才把它留在那里。“因为我并不想冒丢失的危险。”他会这么说。尝试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知道密码,只需将电话号码的首位数和末位数交换位置即可。
怎么能没有关系!理智大叫一声。只要你胆敢碰任何一样他的东西,将会有灾难降临!这事你很清楚!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在那儿的。”她低声地说。然而,它真的在那儿,那张浅绿色的商业银行信用卡,上面印着他的名字。
你敢用手指碰一下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lskw.org。来奇网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