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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不会记得她在春光明媚的早晨路过这里,但他们一定会记得一个牛仔裤上尿迹斑斑的人。她得立即处理这件事。
路边不远处有一套巧克力色的平房,窗帘关着。门廊里放着三份报纸,第四份掉在门前的台阶上。罗西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看到她,便将自己藏进平房旁边的草坪里面。后院是空的。铝合金的纱门把手上挂着一张长方形的纸条,她迅速地跑到门口,读着纸条上的留言:本市妇女乐园的安·科索向您致以问候!我来时您不在家,我会再来的!多谢!假如您对本乐园的精品感兴趣,请拨打电话:555—1731。底下潦草地涂抹着几个字:4月17日。纸条是两天前留下的。
罗西又往四周扫了一遍,当她看到她的两侧分别有树篱和俄罗斯橄榄树做掩护时,便迅速解开牛仔裤上的纽扣,拉开拉链,在后门和低压罐之间的坑洼处蹲了下来。现在担心有人从这栋别墅旁边的楼上看见已经为时太晚。释放为她带来的快感使一切担心都变得不重要了。
瞧,你简直疯了。
是的,她当然知道。但是当她膀胱里的压力得到了缓解,尿液变成的小溪在砖缝之间曲曲弯弯地流淌时,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立即充满了心头。
5
她大约走了两个小时,一路上经过了许多陌生的地方,终于来到城西一处露天市场。在油画和地毯摊位之间有一个付费电话。当她用电话叫出租车时,惊讶地发现她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城市,现在来到了相邻的梅普顿市郊。难怪两只脚跟都磨出了很大的水泡,她猜想自己一定走了不止七英里。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到了。她利用等车的时间在市场尽里头的便利店逛了一圈,买了一副廉价的遮阳镜和一条红色化纤方巾。她记得诺曼说过,如果你想转移别人的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就是戴上鲜艳的饰物,以便将他们的注意力从你的脸上转移到别处。
司机是一位肥胖的男人,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充血的眼睛,嘴里喷出难闻的气味。他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肥大的体恤衫,上面印着越南南方地图,底下写着一行字:我活着时尝遍了地狱的滋味,我死后要上天堂。铁三角,1969。他那双充血的眼睛飞快地扫遍了她的全身:从嘴唇开始,然后到胸部,最后是臀部,很快便对她失去了兴趣。
“宝贝儿,怎么走?”他问。
“你能送我去‘大陆快运’吗?”
“你是指长途汽车站吧?”
“那里是长途汽车站吗?”
“对。”他抬起头,从侧视镜里注视她的眼睛,“那地方在城东。二十块钱的路程。不费吹灰之力。钱带够了吗?”
“没问题,”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你能帮我在路边找一处商业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吗?”
“如果所有的问题都这么简单的话,那该省掉多少麻烦!”说完,他把表打回到$2.5的位置上,上面标着起价二字。
表盘上显示的数字从$2.5跳到了$2.7,起价二字不见了。此刻,她记住了自己的新生活开始的时间。她不再是罗丝·丹尼尔斯了。丹尼尔斯是他的姓,用他的姓会给她带来危险,而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抛弃了他。她再一次成为了罗西·麦克兰登,那个早在十八岁时便落入地狱之中的女孩。她想,万一她不得不用婚后姓名,在她的心灵里她仍然是罗西·麦克兰登。
我是真正的罗西。当司机开过兰卡汤尼桥时,莫里斯·森达克的诗句和卡罗尔·金的声音像幽灵般飘进她的心中。她笑了,罗西正是我自己。
她是真正的罗西吗?罗西正是她自己吗?
她想,从此时此地开始,我将要找到它的答案。
6
司机将汽车停在艾乐库斯广场,车头对准商场的一排取款机,旁边有一座喷泉和一座抽象派艺术风格的雕塑。最靠左边的一台取款机是浅绿色的。
“是这玩意儿吗?”他问。
“是的,多谢了。我马上就回来。”
但是她耽搁了一会儿。由于不熟悉取款机上的巨大键盘,她无法准确地输入密码。当她完成了这一步骤以后,又不能决定需要取出多少钱。她输入了7.5,小数点,0.0,手指悬在执行键的上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将手缩了回来。如果他抓住她,毫无疑问会因为她的出走而殴打她。如果她胆敢偷他的信用卡……而且居然还敢使用,她一定会被打得半死不活地送进医院(或者被他杀死,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她头脑里嘟哝着,实际上他会杀了你,罗西,如果你忘记了这一点,那你就是十足的大傻瓜)。难道她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只是为了区区75块钱吗?值得为它冒这样大的风险吗?
“不。”她轻轻地说着,又伸出手来。这一次,她输入了3.5,0,小数点,00……之后,她又一次犹豫起来。她不十分肯定,当机器中的数字显示到现金柜台上时,多少钱是可以“现付”的,350元应该是相当大的一笔钱。他会为此非常气愤。
她把手放在取消/重试键上,问自己,这又有什么不同,无论如何他都会非常气愤的,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夫人,您还打算待多长时间?”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只有喝杯咖啡的时间。”
“真抱歉!”她紧张得跳了起来。“不,我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她按了执行键,显示器上出现“请稍等”的字样。等待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已足够让她在大脑里欣赏一幅生动的画面:机器突然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同时伴随着生硬的机器声音:“这个女人是小偷!这个女人是小偷!”
显示器上没有出现抓小偷的声音,相反,显示出了多谢光临,祝她全天快乐之类的话,然后吐出十七张20元和一张10元票面的纸币。罗西回避着身后那位年轻人的目光,对他神经质地微笑了一下,迅速返回了车中。
7
长途汽车总站是一座低矮宽敞的建筑,外墙涂着普通的沙岩原色。这里有各种各样的汽车,不仅有大陆快运,还有拖运车、美国开拓者。东部干线,一辆辆车头深深地嵌入载货码头,环绕着总站。罗西觉得它们就像是黄色的小胖猪在丑陋的妈妈身边吃奶。
她站在入口处往里面张望。长途汽车站不像她所想象的那样拥挤和可怕。十四年以来,她除了丈夫以及他偶尔带回家吃饭的同事以外,几乎没有见到过任何人。她由此而得上了广场恐怖症。因为现在只过了半个星期,节假日距现在也十分遥远,因此这里显得不那么拥挤。即使如此,她猜想至少也有好几百人,他们在漫无目的地走动着,坐在老式的高背长凳上,玩着游戏机,喝着盒装咖啡,或者排队买票。一个小孩吊在妈妈的胳膊上,脑袋向后仰着,他那副嚎啕大哭的样子酷似用圆木雕刻在天花板上的迷途羔羊。扩音器像西西里亚·蒂米尔圣经中的壮丽史诗般发出回声,宣告着目的地:宾夕法尼亚的伊利,田纳西的纳士威尔,密西西比的杰克逊,佛罗里达的迈阿密,科罗拉多的丹佛。
“嗨,这位女士,”一个疲倦的声音说,“能帮我几个钱吗?”
她回头看见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长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坐在入口处旁边,怀里抱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无家可归,患有艾滋病,请求帮助。
“你有零钱吗?能帮帮我吗?等我死后,你仍然能在撒兰纳克湖上开你的快艇。怎么样,帮我一把好吗?”
突然间,她脑袋一阵眩晕,精神和心理都处于超载的边缘。长途汽车站在她眼前变得像一座教堂那么大,人们在通道里走来走去,像海滩上可怕的潮汐运动。一个脖子上长满赘肉的男人低着头,在地板上拖动着一只肮脏不堪的旅行包,从她身边艰难地走过。一只米老鼠玩具从旅行包上面露出脑袋,朝她温和地笑着。扩音器用上帝般的声音在宣布着,去奥马哈的直达快车将在二十分钟后从17号站台出发。
我不能这么做。她突然想到。我不能生活在这种世界里。这并不像找一只茶叶袋或者地板刷那么简单。尽管他在那扇门里面殴打了我,可是那扇门毕竟把一切混乱和疯狂都关在了外面。可是我再也回不到那扇门里去了。
她心头突然出现了童年时代主日学校课堂里的生动形象。亚当和夏娃的身上裹着用来遮羞的树叶,脸上带着明显的羞愧和痛苦,在铺满石子的小路上,赤脚走向既苦难重重又枯燥乏味的未来,他们的身后是鲜花盛开的伊甸园。一位长翅膀的天使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手上高举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
“你竟然敢这么想!”她突然大喊了一声。坐在门廊上的那个男人重重地弹了起来,差点儿摔掉手上的木板。“你竟敢如此!”
“上帝,请原谅!”他说,转着眼珠,“如果你真想这样说的话,那就请继续说好了!”
“不,我……这不关你的事,是关于我自己的……”
她试图对这个乞丐解释自己。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荒谬可笑的举止。她把一直捏在手心的两美元零钱扔进那年轻人身边的烟盒中,便匆忙消失在长途汽车站里。
8
另一位长着英俊的有些不大可靠的面容,留着经过精心修剪的小胡子的年轻人坐在长途汽车站后边,他正在玩一种她在电视上见过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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