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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丁,你今天下午的工作就是查出弗朗西斯科神父究竟是谁,他在这里供职多久。查查教堂一般教区居民。”
“好,我会详查教区年长居民。”
“别开玩笑。卡洛斯基在玩我们,但是他也很紧张。他藏在影子里,可能有段时间我们不会有他的任何消息。如果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查不出他到底在哪里,也许我们可以知道他要去哪里。”
波拉放在兜里的手指偷偷做了一个成功的手势,尽量相信自己刚说过的话。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显出最严肃和坚定的表情,也在努力让自己相信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很大,而不是痴人说梦。
两小时后但丁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位中年妇女,她重复着刚才她告诉但丁的故事:三年前,当原来的神父达利罗死后,弗朗西斯科就来接替了原来神父的工作。从那时起,这名妇女就一直帮他打扫教堂和他的住宅。根据妇女说的,弗朗西斯科神父是一位典型的谦卑的基督徒。他对工作非常尽责,没有人说他的坏话。
把这些资料都放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很全面但是又很令人糊涂的结论,但至少有一条事实是清楚的:达利罗已经在2001年11月去世。也就说明卡洛斯基是那个时候进入这个国家的。
“但丁,帮我个忙,查一下迦密人都知道弗朗西斯科·托马一些什么事情?”
“我来打几个电话。但是我怀疑我们不会得到什么。”
但丁从前面出去,那是去他的梵蒂冈警察局的方向。安东尼也朝外走。
“我要去旅馆换衣服,一会儿见。”
“我去停尸房。”
“你不必去的。”
“我必须去。”
他们站在那里有些不自在,互相没有再说一个字。远处传来一个教徒唱的赞美诗,似乎很理解此时他们的沉默。这个流动的人群,一个接一个地,缓缓跟着唱起来,太阳光在山后被分成两半,罗马城慢慢沉浸在下午长长的影子里。但是街道上的街灯仍没有关。
“也许庞底罗最后就是听到像这样的一首圣歌。”
波拉没有回答。安东尼以前看到过太多罪犯分析师经历太多的情形,那是身边很亲近的伙伴死后,因为工作他们必须经历这一切。事情刚开始时他们会沉浸在工作中,混杂着一种要报仇的心理。然后一点点地,这个人就会越来越精疲力竭、越来越情绪低落。他们回忆以前和受害者在一起的情形,更加刺激他们现在经历的创伤。波拉最后一定会是陷入麻木的悲哀中,混杂着气愤、自责和恼怒。直到卡洛斯基被抓住或者死了,这种情绪才会恢复正常,也许还不会恢复。
安东尼想把手放在波拉肩膀上,但是在最后一秒钟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就站在波拉的身后,波拉虽然没有看到,但是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她转过身看着安东尼,脸上有些担心。
“小心点,神父。他知道你在这儿。那也许会让事情有所改变。不光如此,我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很聪明,给自己化装,伪装起来。”
“五年里他能变成什么样呢?”
“我看了你给我的卡洛斯基的照片,而‘弗朗西斯科神父’我亲眼见过。他们俩一点儿都不像。”
“教堂里极其黑暗,你对那个神父的长相不可能太注意。”
“相信我,我知道如何观察人。他可能有所伪装,比如用胡子盖住半个脸,但是他应该仍看上去是一位老人,那该是真的啊。卡洛斯基知道如何隐藏自己,很有技巧。而现在他也许已经成为别的什么人了。”
“也好,但是我曾那么近的见过他。如果他从对面走过,我可以认出他才对。他的花招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仅仅是花招。他的手上现在有一把9mm口径的手枪,还有30发子弹。庞底罗的手枪和弹夹都丢了。”
* * *
[1] 但丁·阿里吉耶里 (Dante Alighieri 1265-1321): 意大利中世纪诗人,现代意大利语奠基者,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开拓人物,史诗《神曲》作者。
[2] 尤里乌斯·凯撒 (Julius Caesar ,公元前100年-公元前44年):罗马共和国末期杰出的军事统帅、政治家。后遭暗杀。其甥孙及养子屋大维击败安东尼开创罗马帝国并成为第一个皇帝。
[3] 山姆大叔 (Uncle Sam):指美国政府。
政府太平间
2005年4月7日,星期四,凌晨1∶32
波拉向解剖房走去,把自己包裹得像石头一样。可是她每走一步,体内存储的肾上腺素就会溶解一些,她越来越感到沮丧和悲哀。看验尸官用手术刀切开她搭档的身体,让波拉几乎无法忍受,但是她还是强忍住了。验尸官说庞底罗至少受到一件钝器的打击43次,凶器很可能就是现场发现的那个血淋淋的蜡烛台。至于他身上的刀伤和割开他喉咙的凶器,验尸官说要等到实验室报告出来以后他才可以下结论,才会知道是哪种型号的利器。
波拉听报告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雾蒙蒙的感觉里,那层雾细细的弱弱的,她几乎没听进去。她站在那里好几个钟头,忍受自己应得的惩罚。但丁顺路来这里,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迅速离开了。特洛伊也来探了个头,但那只是象征性地来看看。他也立刻离开了,惊愕而且无法相信,咕哝着说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和庞底罗说过话。
验尸官解剖完后,他把尸体留在金属台子上,他刚要用裹尸布盖过尸体的头顶,波拉说话了。
“不要。”
验尸官没说一个字,走了出去。
尸体现在很干净,但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金属铜味。六个灯泡很亮,照着庞底罗,本来已经很矮,现在显得整个身体都很小。他身上的淤血像痛苦的勋章,他的伤口很大,就像很多张嘴巴,还在淌血和发出恶臭。
波拉在周围寻找庞底罗衣服口袋里的东西。一本《玫瑰经》,一些钥匙,还有他的钱包,一支圆珠笔,一个打火机,一包刚打开包装的香烟。当波拉看到香烟,她感到不会有人再去抽的时候,她非常悲哀,几乎崩溃。现在她开始承认她的朋友和搭档是真的死了,似乎是为了拒绝这个事实,波拉掏出一支烟。打火机跳跃的火苗似乎划破了解剖室里的那种沉重和寂静。
该死,庞底罗,你该死,该死。你怎么这么笨?都是你的错。看看你自己,我们还没让你老婆看到你。验尸官干得不错,真的不错。不然你老婆肯定受不了,她要是看见你这样肯定受不了。有些丢脸,你觉得正常吗?我是最后一个看见你裸体的人?我告诉你这可不是我想和你有亲密关系。不,世界上所有的警察都加起来,你是最不该躺在棺材里的,可是你现在在这儿。庞底罗,你这个笨蛋,你怎么就没看到死神在向你走来?你在那个地下室的通道里究竟发现了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简直就是上赶着去得肺癌,就像我爸爸。耶稣基督啊,你不知道每次看见你抽那破玩意儿我怎么想,就好像又看到我爸躺在医院的床上,简直要把他的肺咳出来似的。那时我天天下午都在那里陪他。上午去上学,下午就在这种咳嗽声中做作业。我想我也会这样来陪在你的床前,握着你的手,你就那样到另外一个世界去,有圣母玛利亚和我们的天父陪着你去,而你的眼睛还盯着护士的屁股。那才该是你结束的样子,但是你却提前完成了你的使命。你叫我一声啊,你这个笨蛋。你看上去好像在笑着向我道歉,或者你认为这是我的错?你的老婆和孩子现在还不会这么想,但是等有人告诉他们全部经过,他们就会这么认为了。但是不,庞底罗,这不是我的错。是你的错,完全是你自己的错,你是个傻瓜,比傻瓜还傻!你干吗要下去?你的信仰让你相信所有穿长袍的人。那个浑蛋卡洛斯基,他在玩我们。哦不,是他在玩我,可是你却付出了代价。他的胡子和鼻子,他戴着眼镜,就像他对我们伸出手指,指着我们在嘲笑。他是一个真正的浑蛋。他直视着我,可是我却没看清他鼻子上架着的那两个“破瓶子盖儿”。我自己都不确定,如果再看到他我是不是会认出他来?我已经知道你怎么想的了,看看罗巴亚神父的被杀现场,看看有什么不同,包括背景。我会去查的。上帝啊,我会去的。所以你就别自作聪明了。你也别再笑了,你这个该死的,别再笑了。你只是具僵尸。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死了也还想把责任强加给我。别相信任何人,你告诉我的。你会说,小心。你说你自己都不这么做还告诉我干吗?上帝啊,庞底罗,你给我留下一个烂摊子。因为你的愚蠢我现在要自己面对那个魔鬼。该死,如果我们要跟踪一个神父,所有穿长袍的都是嫌疑人,庞底罗。别让我这么想。别让你自己认为弗朗西斯科看上去像一个流浪的瘸腿老头。上帝啊,他真是让你这么想了。该死,该死!我恨你,庞底罗。你知道你老婆听见你死了以后说什么了?她说:“他不可能死,他喜欢爵士乐。”她没有说:“他有两个孩子。”或者,“他是我的丈夫,我爱他。”不,她只说你喜欢爵士乐。好像艾灵顿公爵和戴安娜·可蕊儿[1]有防弹衣似的。她可以感觉到你,就好像你还活着,她能听到你的破锣嗓子和你听的音乐。她还能闻到你抽的香烟的味道,就是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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