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说:世有桃花作者:安意如字数:3512更新时间 : 2017-07-31 17: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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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醒过来的梦都在提醒念念不忘的人们呐……浮生如拭,每一天都是新的。
    逝如流水,想回到过去的人,睁开眼睛看看吧,回不去了!





    正文 11-1 渔歌子-近来浮世狭,何似钓船中(1)
    

    11-1 渔歌子-近来浮世狭,何似钓船中
    相知与远离
    看着那庙堂的方向,天空的乌云一点点遮蔽过来,心里的热望一点点冷下去。盛世不再,竹笠蓑衣也挡不住这秋江冷雨的侵蚀。
    来看一首词,《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作者是张志和。当世人熟知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个渔夫。
    可他本来不是。他并非因失意归隐泉林,只是陡然觉得,不想在仕途上继续播迁了。诸般劳苦。农夫播种仍有得,官场沉浮劳碌,所谓何来?
    所以托词亲丧,归隐山林。漫游于三山五岳之间,一叶扁舟垂钓寒江,自称是烟波钓徒。
    与许多的士人寒窗苦熬不同,张志和的仕途有一个光彩照人的起点。他先是轻松考上了比秀才更高一级的“明经”。后因献策被肃宗赏识,赐名志和。
    从安史之乱中磨砺登位的唐肃宗李亨,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君王。他与他的父亲唐玄宗秉性和行事作风不同。李隆基天纵英才,多谋善断,生性风流开朗。李亨更趋内向,因“安史之乱”的契机才正式登上政治舞台。
    有不少人怀疑,马嵬驿兵变就是他暗中策划鼓动的。虽缺乏确凿的证据,但李亨由此得益是不争的事实。“安史之乱”的影响几乎延续了他一生,波折中一路走来,与父亲的争权又暗中持续,长期被压抑的他性多猜忌,难容人。张志和是少数能契他心的人。
    张志和,本名龟龄。初时,肃宗命他为翰林待诏,就是李白当年的那个职位,既清闲又显贵,近身随侍很受恩宠,又授官左金吾卫录事参军。大明宫的皇家卫队称为金吾卫,不仅负责宫廷的安全,还负责整个长安城的治安。虽然品衔不高,却是扈从天子出行的近臣,职责重大。
    肃宗命他改名志和,字子同。被赐姓改名,在古时是了不起的恩遇。荣耀大于实际,不单自己光彩,整个家庭也跟着光耀门楣。
    因着肃宗的恩宠,张志和的仕途原本大有可为。可惜不久,张志和因事被人参奏,降官为南浦尉。如果他是一个有心在官场谋斗的人,小小的一次降级充其量只是一阵斜风细雨。皇帝对他眷顾仍在,果然时隔不久他就恩准量移。量移可看作赦归的前奏。将贬谪的官员转移一个较高的官职,或转移到一个离京城较近的地方。可见肃宗对还是他有心回护,原先只是迫于情势作出的处置。出乎意料的,张志和竟不愿赴任,托言亲丧需守孝,从此辞官不再涉政。





    正文 11-1 渔歌子-近来浮世狭,何似钓船中(2)
   

    许多因隐逸而称名的名士,半是天性疏淡,半是现实失意所致,两下里因缘交错,便蹉跎了,不得已才终老一隅。无论是屈原,还是陶渊明,我想,如果真有他们心许的明主前来相邀,给予重用,他们多半还是会走出隐居的茅舍,重新兴致勃勃投奔庙堂的。
    但是张志和不。他也真是个奇人,当下就能撇开干系,真就不再眷恋名利场,逃开官场的血海生天。
    名利相牵,恰似三月春风扰人,繁花开而不绝。他能不恋春光当机立断,乃是有大觉悟的人。隐,就真的隐了,两下里放手,不再牵缠不清。
    许是他心太清明,借由一件事就看穿了宦海颠沛盛衰无常的规律。谁能躲得过呢?经营仕途成功的都是聪明人,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似波涛摆荡,一时就波涛汹涌。人是浮花浪蕊不能自主。不是单凭君王宠信就可以安然终老。如果要耗费心力去搏一个荣贵,又得不偿失。
    凌烟阁上二十四功臣,画像已泛黄,光辉事迹遥远如上古神话。这已不是一个凭一己之能就能平定天下富贵遂安的年代。
    许是他所要尝试的事情已经完成。他比一般人更轻易地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是以更能心无恋意地放下。是昙花一现的亮眼也罢,他要在世俗道路上获得的认可已经达到,无需奉献毕生的精力才华为之献祭。
    纵你有豪宅美眷,出入车舆,仆从如云,万人恭奉景仰,奈何命悬刀剑之下,身在火炉之中炙烤。事事提心吊胆,时时精于算计。这样的生活,有人趋之若鹜,耗尽一生光阴万死不辞,实在非他所愿。
    清醒和亲近,让他了解肃宗的处境,也让他更果断地处理这段投契的君臣关系。端坐龙庭的皇帝尚且要受制于人,何况为人臣下。
    官场从来都不是太平之地,受人挤对倾轧是常事,为了自保都必须出手伤人。做忠良,难行事;做佞臣,违本心。贪图一时的荣宠,自以为建下不世之功业,可以名留青史,到头仍是一场空,徒惹无尽悲凉。
    他志不在此,更愿意及时抽身。带着对他的尊重和好感,回归自在天地,为自己的人生找一个安放之所。以清淡的理性来维系这段来之不易的好感,免却了日后血腥峥嵘。
    隔着千山万水,红尘里的烟柳画桥,遥看朝堂上的他,日日殚精竭虑。山河破碎内忧外患的惨淡光景,却要勉力维持太平景象,于虎视眈眈的权臣掣肘之下愁眉不展地支撑着帝王尊严。
    看着那庙堂的方向,天空的乌云一点点遮蔽过来,心里的热望一点点冷下去。盛世不再,竹笠蓑衣也挡不住这秋江冷雨的侵蚀。
    高蟾有首诗,我觉得恰好说着了张志和的心思:
    野水千年钓,闲花一夕空,近来浮世狭,何似钓船中。





    正文 11-2 沧浪有钓叟,吾与尔同归(1)
    
    11-2 沧浪有钓叟,吾与尔同归
    逍遥与风流
    他是一个习惯隐身的男人,兴尽而返扁舟垂纶,于波涛万顷中寻觅本心。山河动荡,最是这样的时节,渔樵唱晚皆有远意。渔人的枯燥劳碌被他净化成了诗意。
    他更愿意以知交的身份远离,为他祝福。就让清风缕缕,流云淡淡为他捎去惦念。
    三江五湖之外,有这么一个人,昔日为臣下,今朝为故人。无论身在何处,仍怜他为天下第一苦命人。只是原谅他不能追随,为他鞠躬尽瘁,以身命相陪。世上有诸葛孔明这一类劳心劳力的入世知己,也必有张志和这样不耽于红尘的世外高人。
    张志和入仕和归隐都在肃宗代宗两朝,应该是中唐最早的诗人之一。就像这《渔歌子》所歌咏的生活:“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风也不大,雨也不腻,脱去了冠冕朝服,穿上清香轻便的蓑衣。
    可以知道,他的理想是寄情山水归于自然。兴之所至便乘船访友,寻得三五知己谈诗论道,酒酣时吹笛击鼓,乘兴挥毫作画。
    史载张志和喜欢在音乐、歌舞、宴饮的环境中作画,他的画与乐舞同一节奏。作画不假思索须臾可得。笔墨挥洒间,或山或水,宛在眼前。其神俊不可描摹。在画界,他的画作被定义为逸品,逸品高于神品,就像书法里的法帖是最高级别一样。
    皎然有诗描写张志和作画时的狂态:“手援毫,足蹈节,披缣洒墨称丽绝。石文乱点急管催,云态徐挥慢歌发。乐纵酒酣狂更好,攒峰若雨纵横扫。尺波澶漫意无涯,片岭崚嶒势将倒。”又赞曰:“玄真跌宕,笔狂神王。楚奏鍧铿,吴声浏亮。舒缣雪似,颁彩霞状。点不误挥,毫无虚放。蔼蔼武城,披图可望。”
    想来,张志和作画如公孙大娘剑舞般酣畅。逍遥是精神的自然流露,不可模仿,不可复制,不可多得。观者所受的感染震撼不止于画作完成后的意韵,观看他作画时同样是难得的艺术享受。
    皎然不是俗人,能得他如此倾心赞颂,可知张志和的确风骨高雅非比寻常。才高如此,他仍是不恋尘俗,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是一个习惯隐身的男人,兴尽而返扁舟垂纶,于波涛万顷中寻觅本心。





    正文 11-2 沧浪有钓叟,吾与尔同归(2)
    
    山河动荡,最是这样的时节,渔樵唱晚皆有远意。渔人的枯燥劳碌被他净化成了诗意。有道是: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他的生活悠然自得,像鱼一样自在穿梭,畅快的愉悦感像水流一样清澈。
    当时与他相好的人有书法家颜真卿,茶圣陆羽,诗僧皎然等,都是当时声名遐迩品行高洁的名士。他们自成一个圈子,时常雅集,做一些真正文人做的事情。《渔歌子》正是他参加颜真卿的宴会时在宴席上与众客的唱和之作。张志和第一个起头。那场欢宴众人兴致勃勃,与会五人各做五首《渔歌》,张志和还为诗配画,二十五首足以集结成诗集,最后真正流传下来的,只有张志和的五首《渔歌子》。
    很多东西都被光阴洗得单薄,时间可以让一个誉满神州的人销声匿迹,一群叱咤风云的人身影模糊,唯独会将诗意变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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