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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武问:“后来呢?”传杰说:“后来有人传了个偏方,用生姜切片擦头皮。还真管用,新头发长出来了,又黑又密。大哥,你别愁,我给你切生姜治一治。”传武说:“我还听老人讲,鬼剃头多数是男人没娶媳妇憋的。哥,你趁早给俺娶个嫂子回来吧,我和三儿急着当叔呢。”传文还是哼哼唧唧。
朱开山说:“好了,别哼唧了,到猪圈里看看吧,你的辫子说不定长在猪腚上呢。”传文飞跑出屋子,旋又提溜着一条沾满猪粪的辫子哭着回来,说:“娘,这是叫人给剪了呀!”他看看传武、传杰说,“你们两个脱不了干系,说,谁干的?今天不说出来我和你们没完!”传杰笑道:“大哥,这还不好猜吗?是二哥干的!”传武说:“谁出的熊趟儿?还不是你!”传文说:“好啊,你们一个是狗头军师,一个是刽子手,合起伙来欺负俺,今天不给你们点辣汤喝老是拿俺当面瓜。”传杰给传武使了个眼色,哥儿俩不等传文动手,抢先搂了他的腰抱了他的腿,把传文摔了个仰八叉。兄弟们滚作一团。
传文跑到地里,跟父亲告状说:“爹,俺娘惯着两个小的,你也不说句公道话,叫人家心里寒得慌。”朱开山没接他的茬:“你心里寒不寒倒不打紧,可眼下这天越来越旱,得想办法给庄稼浇水呀,救一棵苗就是一把粮食啊!”
韩老海家堂屋里,韩老海正在吃饭。秀儿娘走进屋,韩老海问:“还是不起炕?”秀儿娘摇摇头。韩老海说:“这孩子,没治了。”秀儿娘叹了口气,说:“自打那一年传武把她从狼嘴里救出来,说了一句长大了除传武不嫁,主意一直没改。这不,就为了传武不愿意理她,中了心病了,这可怎么好啊!”说着抹开了泪。韩老海说:“我看啊,传武是没和咱秀儿交往长,不知道咱闺女是块金镶玉。你也不用愁,我想办法让他们凑一块儿,凑一块儿就会日久生情。”
吃了饭,韩老海没下田,而是去了朱家的大豆地。朱开山家的大豆因为天旱都快蔫了叶,朱开山蹲在地堰子上,正看着干旱的庄稼发愁。韩老海过来说:“老朱大哥,瞅什么?”朱开山说:“这天老不下雨,庄稼这不干坏了吗?”韩老海说:“我看了,不能老这么旱,一场透雨下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有件事和你商量。”朱开山说:“什么事?”韩老海说:“我家里你是知道的,地种了不少,人手少,顾了地顾不了家,忙活这头院里的活就没人干。你三个儿子,匀一个给我当帮手,操持院里的活,权当帮帮我,工钱我多出,你看行不?”
朱开山笑道:“行啊,你的面子我能不给吗?工不工钱的不打紧,我也不缺钱。你就点名要人吧!老大肯定不行,老三学生意,也不行,就传武了。”韩老海说:“他也行。”朱开山说:“也行?看样不太满意。那这样吧,我叫老大去,他那摊儿我给顶着。”韩老海说:“不不不,我就要传武。”朱开山拍拍韩老海的肩膀说:“和我说话别拐弯抹角,打心眼里说,秀儿这孩子我也喜欢。你这主意,挺好。”
回了家,朱开山让传武下午就去韩家。传武心里头是一百个不愿意,可知道拗不过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韩家门。韩老海让他给牲口铡草,秀儿娘往铡刀里续草。秀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了屋子,拖起娘说:“娘,你歇着,我来吧。”秀儿娘说:“好啊,闺女知道疼她娘了。你们俩把这点活先忙活着,我去做饭。今天给你们做高粱米水饭,两个菜,猪肉炖粉条子,再来一个鲇鱼炖茄子。有数的,鲇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秀儿说:“娘,菜还行,水饭可不行,传武哥胃不太好,吃高粱米上酸水。”秀儿娘说:“传武,那你想吃什么?”传武没抬头,说:“什么都行啊。”秀儿说:“娘,他们山东人最愿意吃面食,你摊几张油饼,多放油,烙出鲜黄的疙渣,切点葱花撒上,他就好这口儿。”秀儿娘说:“山东人就是会吃。好,我这就去做。”说着喜滋滋地走了。
传武朝秀儿瞪眼说:“谁说我愿意吃葱花油饼?是你嘴馋了吧?”秀儿委屈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就是不领人家的情?我是嘴馋的人吗?不都是为了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传武哥,我看你累了,满头大汗,我给你擦擦。”说着从怀里掏出花手帕给传武擦汗。传武躲避着不让她擦。
秀儿娇嗔道:“你看你,躲什么?都叫我爹看见了。”传武说:“看见就看见了,反正也不是我对你动手,是你舞弄我。”秀儿说:“我舞弄你什么了?你说,说不清楚我可不依你。”传武说:“得了吧,你的勾勾心我还不知道?让我给你们家干活是谁的主意?又为的什么?我心里明镜儿似的!”秀儿说:“你可冤死大天了,要你到我家干活是两家老人商量的,我可一句话没说,不信你就问你爹。传武哥,你就这么不稀罕我?我哪儿做得不好你说出来,我不是那种糊涂人,有错愿意改。”
传武说:“和你说不着。再说了,你有没有错关我屁事!”秀儿一听哭了,说:“传武哥,我一片真心对你,怎么就换不回你一点热乎气儿呢?你想要我怎么样,你说,你今天要是说要我把头拿去,我就给你躺到铡刀上,你给我铡下,只要你能带走就行。”传武说:“我可不上你的当,迸一身血谁给我洗?我还没娶媳妇呢!”秀儿哭着说:“你个没良心的,你别寻思气气我我就害怕了,我告诉你,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归你了,我是贴在你脊梁上的狗皮膏药,这辈子你就别想揭下来了!”她呜呜哭着跑回自己的屋里。
韩老海跟着进了屋,说:“秀儿,怎么了?刚才还欢天喜地的,怎么哭了?他欺负你了?”秀儿哭着说:“他就是不愿意搭理我。”韩老海说:“别心急,下上水磨工夫慢慢来。千万别哭,你越哭他越烦,咱不哭,笑,就给他个笑,早晚笑出他的婆婆尿就好了。”
文他娘在烧火做饭。传武闷哧着回来了。文他娘问:“传武,你不在人家老韩家做营生跑回来干什么?”传武说:“不干了,这活没法干了!”文他娘说:“怎么了?活不好干?”传武说:“不是,我是受不了他闺女。”文他娘说:“你说是秀儿?她给你气受了?”
传武说:“不是。你说我干活吧,她就凑到我跟前,说这个,说那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说她一句她就把嘴咧咧得像个瓢似的,哭起来没完,好像我把她怎么地了似的,你说烦不烦人?哎,你说今天又不哭了,一个劲地笑,也不说话,笑得人家心里发毛,好像什么东西附了体,那个瘆人呀!娘,这活咱可不能再干了,再干下去早晚出事。”
文他娘说:“傻小子,她不是看上你了吗?”传武说:“可我没看上她呀!”文他娘说:“你说你这孩子,人家不挑你,你还挑起人家了,这不是挺好的一门亲事吗?咱想攀还攀不上呢!”传武笑了笑说:“谁爱攀谁攀,我大哥还没媳妇呢,先替他忙活忙活吧,我不急。”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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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文、鲜儿按着老者的指点,在黄昏时分来到柳树沟关德贞家。这是一个茅草房,家具破旧,屋里凌乱。关德贞一件长衫皱皱巴巴掩饰不住穷酸相。那文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关德贞叹气道:“唉,那文呀,你都看到了,我已经败家了,镇里的老房子不姓关了,我把它卖了,不卖就要饿死了。你舅母也带着孩子回她娘家了,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了。你说你舅长这么大,力气活没干过,就会写写诗文遛遛鸟,这几年就靠着卖东西换点吃的,卖了宅子就什么也没有了。你说你阿玛送你来也没事先打个招呼,要是打了招呼,死活我也不会让你来的。这可倒好,你们来了,把盘缠也丢了,回也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
那文哭着说:“舅,我家兴旺的时候我阿玛帮着你置了多少家业呀,怎么家说败就败了?”关德贞说:“唉,说起来惭愧,不就是叫口大烟累的吗?不说这个,还是说说你怎么办吧。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也没说下婆家,我给你打听个主儿嫁人吧。虽然说咱是高宅大院里出来的,可现在是民国了,阿哥格格都落炉了,不敢提了,提了都没人敢要了。为什么?臭了行啦!都知道咱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孩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臭毛病一身一身的。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了,你没染上那一口?”那文摇摇头。关德贞说:“这就好,这就好。刚才说什么来?啊,说你嫁人的事。大清复国你想都不用想了,实际点吧,找个家底儿殷实的人家,别问人家什么出身,也别管是满洲人还是汉人,只要人好就嫁吧。”那文哭着说:“舅,我是高低不肯的。要嫁人我还跑这么老远干什么?在府里就嫁了,还用你操心?”关德贞说:“这就叫彼一时,此一时。”
鲜儿说:“那文姐,舅舅家的情况就这样了,我看舅舅说得也有道理。你说你依靠舅舅是不行了,咱带的钱也没了,谁养活咱呀?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好,就别难为舅舅了。”那文哭着说:“妹妹呀,我从天上一下子掉到地上,没准备呀,姐活不起了!”关德贞说:“看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还没个丫头有见识。你好好想想吧,想好了给我个话儿,我也好给你托人说媒。可有一条,千万别露出格格的身份。”
那文在哀哀地哭泣。鲜儿说:“姐,你别哭了,哭得我心里不好受。咱就这命啊,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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